阿紫聽戲的時候十分專注,擱在小桌上的手指跟著戲曲的節奏敲擊桌面,覺是行家。的手很,纖細,像一塊絕世的玉。
在看戲,我在看,總想看清楚那輕紗下的臉孔究竟怎樣,但封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楚。
這是一場很多人都耳聞目染的戲,《生死恨》,屬于梅派,講述的是北宋末年金兵侵的事兒。里面玉娘的扮演者就是裴燕青,那驚人的唱功絕非浪得虛名,整個戲園子里無人在竊竊私語。
整場戲下來,阿紫沒有跟我講一句話,直到散場還靜靜地坐在這兒,也沒有離去的打算。我看天已晚,有些按耐不住了,又瞥了一眼。
“阿紫夫人,你為什麼要用家的名譽來拍賣那些玉啊?我覺得,那些東西都像是做了手腳,并非純粹的玉,你其實是在弄虛作假對嗎?”
戲園的小廝在打掃衛生,現在這里就我們倆,我也不用避諱什麼了。一怔,轉頭盯著我,當然我也不曉得有沒有看我,反正頭是扭過來了。
一言不語,但呼吸有些急促,像是緒波很大。“你,看得出那些玉的品質嗎?”
“自然,我是玉石王的兒,這點天賦是有的。”
“甚好,甚好!”點點頭,忽然手覆上了我的臉,用冰涼的指腹輕輕廝磨著我臉頰,“其實,你本應該是食無憂的千金大小姐的。”
“……但我并不是。”
我微微別開了頭,竟不知如何跟阿紫聊下去了。明明是來聲討的,可現在那火氣沒有了。收回了手,有些激地端起了茶杯,但很快又放下了。
蒙著臉,喝不到。
“明天拍賣的那只‘鬼璽’,我希你參與競拍,不管多錢都要拍下,知道嗎?”平復了好一會兒又道。
“為什麼?”
“因為那是真正的家的東西,你若覺得自己里還淌著家的脈,就不要眼睜睜看著那件玉落在他人手里。”頓了頓,又語重心長地道,“那是唯一能讓你重振家的東西,記住。”
“可是……”
我還沒回應,阿紫就起走開了,走得很快。待我追出去的時候,早已經絕塵而去。我著消失的方向,心里狐疑得慌,到底是敵是友?
這會兒天已經暮,褚峰似乎離開了。我正要走,裴燕青忽然笑地朝我走了過來。方才在臺上絕世艷的他,下戲服過后就是一位翩翩俊公子,紅齒白比好些人都。
我想到他蹲坑的畫面就有些好笑,連忙打了個招呼,“見過裴先生!”
他上下瞄了我一眼,笑道,“有時候我覺得緣分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我們倆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
“呃……那次的事很不好意思,撿了裴先生你的錢袋沒有歸還。”
“無妨,眼下天已晚,在下還沒有吃飯,如果你想還人倒是可以請我吃個飯,有空嗎?”
……
我以為裴燕青的子應該是跟他的容貌一樣帶著點兒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但其實不然。從上酒桌的那一刻,他就像變了個人似得,沒有舞臺上那樣冷艷了。
他特喜歡吃!
我們來的是龍門酒樓,他可能也是這里的常客,一進門就讓店小二照老規矩上菜。我尋思兩個人應該吃不了多錢,還特別土豪地他隨便點酒喝。他倒是沒客氣,要了一壺陳年老窖,這壺酒得兩塊大洋。
我荷包里有十個大洋,是褚峰給我的零花錢,算是財大氣也沒所謂了。但菜一上來我就傻眼了,西湖醋魚、東坡、清蒸鱸魚、白灼大蝦……等等。
這些菜可都不便宜啊,我略算了一下至得十幾個大洋,頓時就尷尬了。
“裴先生,這些菜我們吃得完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不夠呢,等會還有幾只大閘蟹送上來,那味道可鮮了。哦對了,還有一份他們店的招牌烤鴨,也是很好吃的。”
“……那,那你先吃著,我樓下去給峰哥哥打個電話,跟他說今天不回去吃晚飯了。”
“去吧,快點回來哦,這些菜要趁熱吃。”
我點點頭,灰溜溜地跑下樓準備打電話給褚峰喊他送錢過來,剛撥著號,門口忽然來了一波國民黨士兵,殺氣騰騰地沖進了大堂里,分別排在了門的左右邊。
接著,秦振興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軍裝著的他看起來也是威武得很。他后還跟著沈瑜,手里拎著長鞭。一眼就看到我了,角立馬泛起了一抹寒笑。
“搜!”
秦振興手一揮,這些國民黨士兵就像鬼子進村似得樓上樓下瞄著子去搜索,也不問青紅皂白。好多客人都嚇得跑了出去,我也想跑的,但想到裴燕青還在樓上,就巍巍地往樓上走。
“抓住!”秦振興手一指,有兩個士兵就朝我走了過來。
“你們這是干嘛?”裴燕青走過來了,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秦振興,“秦長,天化日之下不好這樣抓人吧?不過一個孩子而已。”
“裴先生,軍統從來不抓人。你自己做了什麼事自己也清楚,如果弄到明面上來說就不太好了。”秦振興走了進來,勾勾手讓那些士兵把大門給堵了,“不好意思,今天很偶然在碼頭抓了一個人,他說是來找裴先生你的,你要不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說著又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夕,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也是那邊的人,這下子即便是承炎也保不住你了。”
“你胡說!”
那邊的人,可是革命黨?
要秦振興興師眾來抓的人,肯定不會是空來風,難道裴燕青是革命黨麼?
真是奇了怪了,這龍門酒家是風水不好還是怎樣,上次和秦承炎過來吃飯遇到了日本人,今朝和裴燕青過來遇到了秦振興,真是冤家路窄。
“秦長,不用跟他們廢話了,先把人抓了再說吧。”沈瑜倚在門邊冷笑道,一副唯恐天下不的樣子。
裴燕青的臉很凝重,糾結好一會兒他走了下來,“小姐不過是陪我過來吃飯的,你們就不要拿做文章了。在下就陪秦長走這一遭,但如果你拿不出什麼證據,那在下就不會客氣了。”
“那怎麼行,興許才是重犯呢。”沈瑜走過來舉起鞭子了一下我,對后兩人道,“把帶走!”
看著陣仗人多勢眾,我和裴燕青誰也跑不了,所以我們倆都沒做無謂的掙扎,先后被押著走了出去。
但剛出酒樓大門,就瞧見街邊上站著個人,一戎裝,如勁松似得站在寒風中,威武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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