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霧氣還未散去，從半山看過去，雲從寺在一片紅黃相間的林間，隻能看見飛揚的屋角。

走至林中，木屐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綿綿的，有些，樹上被雨水浸潤的樹葉盈盈發亮，一陣風拂過，樹上落下許多水滴。

晚綠連忙撐幫冉起傘。

嘩啦啦一陣，水滴順著素麵傘上流下來。

兩人剛剛在側門前站定，守衛的衙役便出聲詢問道，“娘子可是冉十七娘？”

“正是。”冉道。

衙役一邊將側門打開，一邊道，“按察使說您今早會過來，讓您直接去懷大師的禪房。”

冉怔了一下，旋即道，“多謝。”

“不敢。”衙役退至一邊，讓冉進去，門有一個小沙彌候著，聽見衙役的話，便衝冉唱了一聲佛號，“冉施主請隨小僧來。”

“有勞。”冉心中暗道，蕭頌這也準備的太充分了，他怎麽就能篤定一定會來？

有小沙彌帶領，從寺廟間抄了近道，穿過一片火紅的楓樹林，很快便看見一個孤零零建在林間的木板屋，屋前有一棵兩人合抱的銀杏樹，廊前擺著一隻半人高的水缸，屋簷上流下的水汩汩落其中，響起清脆的水聲，水麵上泛起圈圈漣漪。

木屋周圍站了一圈府兵，鐵甲寒，撐著油紙傘，有一種怪異的。

小沙彌領著冉到達木屋前麵，微微躬道，“冉施主，這裏便是了，早課未完劉刺史和蕭按察使便已經過來了，請您獨自進去。”

冉回頭代晚綠隨小沙彌去別等候，隨後在廊前了屐鞋，到門前方抬手，便聽裏麵一個磁的嗓音道，“進來吧。”

冉的手頓在半空，旋即推開木門走了進去，一檀香夾雜著某種悉的清淡香氣撲麵而來。

是玉簪花香……

屋形一目了然，一竹榻，一幾，一個矮矮的書架，上麵險危危的放置著厚厚的幾摞經書。而冉所聞到的氣味，正是從幾上的香爐裏飄散出來。

懷跽坐在幾前的團上，劉品讓和蕭頌左右分坐，餘博昊坐在劉品讓下手，劉青鬆則跽坐在蕭頌的右後方，明顯是主待客的坐法，而非冉所想象的審問，可氛圍肅然，也並無主客的歡快。

“十七娘請坐。”蕭頌看了一眼，淡淡道。

懷雙手合十衝冉靜靜的行了個佛禮，麵前的青銅雕花香爐中檀香冉冉，霧氣氤氳中他那清淺疏離的模樣，彷如一尊佛般。

冉在餘博昊下手坐定後，蕭頌道，“大師請繼續。”

懷微微頷首，清越的聲音道，“幻空的母親楊裕，是煬帝的兒，隋亡後，我帶著逃出大興城（長安），那年我十歲，九歲。我們一路往東南，在江寧城過起了相依為命的居生活。”

他說著手用竹篾輕輕撥弄了幾下麵前的香爐，煙氣越發濃重，掩住他大半麵容，冉卻分明看見他微微蹙起了修長的眉，仿佛被煙霧熏到似的，眸裏有水。

冉此時已經明白，懷在講述當年的事，很有可能是造這件案子初始，而這個貌似天人一般的懷和尚，是否是兇手呢？

“武德五年，我們在江寧偶遇阿裕的堂姐楊楹，流落風塵，以賣藝為生，後來自行贖，頗有些積蓄，那時候我與阿裕的日子很苦，的到來，讓我們都鬆了一口氣。於是我們了三個人一起生活。楊楹比阿裕大六歲，武德五年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子，謀生的能力是我和阿裕所不能及的，因此很快為了我們的支柱。而我在的幫助下，在書舍幫人編書，薄有收。”

除了楊楹已經了個二十歲的老姑娘，故事到了這裏，很圓滿。

可如果一直圓滿下去，也不會出現今日這樣的場麵。

懷撥著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暗褐的圓潤珠子映襯他白皙修長的手，分外好看。

“武德七年阿裕已滿十六歲，我做編書和州學助教存下不積蓄，我的老師為我取得國子監書學讀書的機會，我滿懷欣喜，覺得是時機向阿裕提親了。我們都無父無母，然而阿裕有堂姐，且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按照禮俗我應該向的姐姐提親，我便先私下與阿裕說了此事，阿裕也同意，我們之下月下盟誓，剪發為盟，私定了終。”

冉心底一跳，月下盟誓，剪發為盟……

蕭頌接口的道，“你們用緞帶束起剪下的發，你的頭發用藍緞子綁著，楊裕的頭發則用紅緞。”

懷淡淡帶過麵上的詫異，薄微抿，算是默認了蕭頌的話。

冉幾人神一震，覺得這場謀殺案的始末就快要完完整整的揭在他們麵前，當下對懷的話更加留心。

“武德七年六月初八的早晨，阿裕替我梳頭時，問起我的頭發怎麽又了一截，我自是不知。兩日後卻問我為何與定親終後，卻又同楊楹私下定，還剪發為誓。當時我想一時未曾想解釋，因為我沒有做過，也不知道此事，隻認為問心無愧，坦坦。”

一樁樁事，懷記得清晰無比，那張向來淡漠的容終於落凡塵，縱然那表是極為細微的。

“唉！人還是要哄哄的。”劉青鬆不歎道，憑他閱人間無限的資曆，預悲殘心的部分馬上就要開始了，遂提前唏噓起來。

懷撚佛珠的手微微一頓，又繼續作，“阿裕幾次問無果，便開始漸漸疏遠我，我也因此去找過楊楹，問究竟做了什麽手腳。楊楹卻說心中慕我，於是求阿裕，想與共事一夫，可能阿裕因此生出了誤會。我自是知曉阿裕是個什麽子，絕不會答應這樣的請求。”

“這樣僵持幾日，楊楹私下與我說，自己表明心跡之後，既然不能得到結果，再留下來也平添煩惱，於是想過來蘇州投奔故人，請我送一程。我心想走了之後，我與阿裕之間的關係可能會恢複如從前，所以答應了，但我怕留阿裕一個人在蘇州不安全，便決定帶上。楊楹說，此事是先對不起阿裕，所以想親自向阿裕辭行，我便擱下心中關於頭發的疑，應了。”

劉青鬆一拍大，氣憤的道，“後來阿裕一定是傷心絕問你：為什麽決定和楊楹去蘇州，卻不告訴？對不對！這個楊楹，真真是工於心計！”

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卻兀自不覺得親切的喚一個素未謀麵之人“阿裕”有什麽不妥。

劉青鬆的話也不難理解，楊楹隻要含糊其辭同楊裕說：我和他準備去蘇州，他放心不下你，所以準備帶上你同行，你願不願意去？

一直懷疑他們有私的楊裕，定然會誤以為他們已經定，決定去蘇州定居，順便將捎帶上，心裏一定會有被背叛的覺。

“阿裕問我是不是要同楊楹去蘇州，我隻答了一句是，便奪門而出。”懷的話也印證了劉青鬆的猜測，楊楹從中作梗，挑撥他們之間的。

“後來呢？你們就這麽散夥了？那幻空又是哪裏來的？”劉青鬆此話分明是懷疑，幻空是懷和楊裕的兒。

第129章犯罪機

懷一直垂著眼，聽聞劉青鬆的話，眉間擰了起來。☆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這是冉見過他最深刻的表，卻比那種淡漠塵世的麵容更加人，也難怪楊楹為他如此癡迷。冉不覺得因外表而喜歡上一個人就是淺，人類都是視覺，都會被好事不同程度的吸引，關鍵是，在迷過這個人的外貌之後，是否能夠喜歡上他的全部，並且不會因衰而弛。如果永遠隻停留在表象，那才淺。

楊楹是出於哪種心理，冉尚不知，隻是懷的長相足以令許多子迷。

“楊楹獨去了蘇州，我並未送。可終究我與阿裕之間的關係並未恢複從前，而是越發的猜忌，武德七年的冬天，年尾的一場大雪終結了我們僵持。”

“阿裕在雪地裏摔傷，有一位郎君將背了回來。兩人相識半載，那位郎君以為我是阿裕的兄長，便向我求娶阿裕。我仔細察訪了那位郎君的人品家世，詢問了阿裕的意見，同意，我便作為兄長允了婚事。”

“可是。”懷聲音頓了一下，停了約莫五息，才又開始繼續講述，“我最終也無法釋懷，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穿上嫁，與那位郎君攜手共赴白首。於是在出嫁那日，懦弱的我逃離了江寧。”

懷眉頭鬆開了許多，說到這裏，他似乎也有些釋懷了。

劉青鬆張了張，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不道，“沒了？難道沒有什麽，的夫君對不好，夫家不待見，或者那個郎君其實是楊楹派去的，本不喜歡阿裕，隻是想拆散你們？”

那這個故事也忒寡淡了吧！這樣一直提著高高的心，準備聽曠世的劉青鬆，有些上不去下不來，心裏沒有什麽著落。

“他們婚後舉案齊眉。”懷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直到出家很久之後，他才想明白，人有時候要的並不是什麽刻骨銘心的，隻需要一個對溫存，能明白，為遮風擋雨的男人。

那位郎君若論長相，不及懷萬分之一，若論氣度，更不能與懷相提並論，可是他給了楊裕安心踏實的覺，即便婚後，楊裕心裏始終有個結，卻不妨礙他們的生活。

這世界上，沒有誰了誰就不能活的。隻有意難平。

劉品讓子向前探了探，問道，“懷大師可知道楊裕如何會過世嗎？楊楹還在人世嗎？”

停了片刻，懷便把所以的事都講了出來。

“我離開江寧數月後，便得到玄武門生變的消息，邊塞也一直兵荒馬，我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因此並不想離阿裕太遠，就在句容住下了。後來太宗登基，武德九年八月，也是貞觀元年，我打聽到阿裕早產生下一個兒，幸而母平安，國也已平定，我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我是前隋臣後代，不想往長安方向去，隻能繼續南下，四雲遊。在淮南道和江南道又逗留了一年，才下定決心離開。”

蕭頌對懷這種事態度並不欣賞，既然兩相悅，就要堅持，怎麽能讓楊裕說嫁人就嫁人？既然已經嫁了人，又何苦心裏還惦記？

劉青鬆卻唏噓不已，“懷大師早年還是癡種子啊，都那等境況，還舍不下阿裕。”

劉青鬆的歎一點都不合宜，但是懷彷如未聞，眉間也已經鬆開，仿佛講著別人的故事一樣，“我抵達蘇州後，偶然遇見了楊楹，在的熱挽留下，我在蘇州留了兩個月。彼時我已明白楊楹當年的挑撥，可我並不怨恨，是我不能堅持的對阿裕，也是我不能站在的立場上為著想。”

“但正當我準備離開蘇州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