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訓練有素的黑壯漢……如果說是有人冒充，定然也是個土匪吧！”

蕭頌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走到榻前，“你現在還病著，這些事你知道便好，無需太勞心費神，給我吧。”

給我吧。

多麽簡單的一句話，冉從前不知說過多回，卻從沒有人對這麽講過，倒是有人常常說：冉法醫，這件事拜托你了。

冉看著落在廊上的明亮，抬頭盯著蕭頌道，“我想出去曬曬太。”

“好。”蕭頌彎腰揭開的被子，手打橫將抱起之後才道，“得罪了。”

冉卻並未在意這些，把頭近他，靠上近在咫尺的健碩膛。溫暖過傳遞而來，一聲一聲心跳沉穩而有力，就宛如夢中一般。

冉兀自著，卻沒有察覺蕭頌渾繃，以及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晚綠和歌藍一直站在門口聽用，冷不防的見看見蕭頌抱著冉出來，不大驚失。

因為，四合式的院子裏，一襲灰袍正在北邊廊上靜坐。他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卻正對上抱著冉出來的蕭頌。

兩廂對，氣氛霎時有些繃。

隻有冉尚且從容的道，“蕭郎君，把我放在護欄邊即可，謝謝。”

蕭頌應了一聲，卻並未真的把冉放下，而是收了摟著的手，靜立了片刻後，才回頭對還在驚訝中的晚綠道，“去取被褥來。”

“啊？哦！”晚綠收回魂，連忙跑進屋取了被子來鋪在木地板上。

蕭頌玩笑輕輕將放下。

桑辰抿站了一會兒，便準備轉離開。

蕭頌住他，“桑隨遠，對弈一局如何？”

桑辰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疑的看著他。桑辰是公認的國手，能贏他的人肯定要實力和運氣並存。

蕭頌與桑辰隻對弈過一回，以蕭頌落敗而告終。

“樂意奉陪。”桑辰清雅的聲音與蕭頌磁的聲音形鮮明對比。

歌藍找了一副圍棋，在冉邊擺了一張小幾，蕭頌和桑辰對麵而坐，蕭頌執黑子，桑辰執白子。

冉正好無聊，便津津有味的觀看起來。

剛剛開始不久，兩人的路數便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蕭頌居然走的也是穩紮穩打的路數，冉不看了他一眼。

蕭頌察覺到的目，不衝一笑，“怎麽，十七娘忽然才發現在下是君子？”

桑辰兀自沉浸在棋局裏，他向來不習慣一心兩用。

冉白了他一眼，靠在欄桿上，緩緩道，“偽君子。”

蕭頌笑的越發燦爛，出潔白如貝的牙齒，形容朗朗，幹淨明亮，“承蒙誇讚，請十七娘拭目以待。”

他話音方落，自己一片活棋斷了氣。桑辰形容閑適的著手提子。

一個棋子在棋盤上，與它直線鄰的空點是這個棋子的“氣”。圍棋上，棋子有氣才能得以在棋盤上存在。而把對方無氣之子提出盤外的手段“提子”。

“我拭目以待。”冉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

蕭頌瞪了一眼，開始認真起來。

桑辰下棋的風格並不像他人看起來那麽溫吞吞的，反而又狠又準，一旦時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用計布局毫不含糊。這點倒是令冉刮目相看。

而蕭頌的手法也令人歎，倒不是他手段比桑辰高超，而是他這麽個滿腹詭計之人，棋風居然沉穩規矩、步步為營！

冉看著兩人的側臉，懷疑他們在這一刻是不是互換靈魂了！

第170章陛下別任

漸漸的蕭頌開始出些許端倪——從棋局一開始便悄無聲息布下的天羅地網、突如其來的狠辣、險卑鄙的引，無一不令人瞠目結舌。

而桑辰也不落下風，攻守得宜，棋盤上廝殺片，熱鬧至極。

這局棋下了很久，從早晨一直到過午，其間冉吃了兩回清粥，而戰局時起時伏，總也定不下個結果來。

“你可能不知道。”蕭頌忽而轉頭與冉說話，眼眸中滲出淡淡的笑意，“我與桑隨遠曾經都做過侍棋。”

侍棋也相當於棋侍詔，通俗來說就是閑暇時陪皇帝對弈的棋手。據說太宗酷弈棋，每每輸棋，非但不會不高興，反而屢敗屢戰越挫越勇，所以便會拉著棋手繼續下，直到贏了對方為止。

“桑隨遠是唯一一個讓陛下不敢找他下棋的人。”蕭頌看了一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桑辰，語氣複雜，似是羨慕又似是輕視。

李世民不敢找桑辰下棋，並非因為他的棋藝高超，而是因為桑辰一旦沉浸在圍棋的世界裏，便絕對不會分心，他不僅敢贏皇帝，而且一贏就是一宿，次次不落，且從不覺得累，太宗要下多久他都樂意奉陪。

這不僅導致太宗自尊心大大挫，還十分考驗忍耐力。太宗日理萬機，下棋本就是找樂子，與桑辰下棋就像是一口氣憋在心頭，發出去吧，顯得沒有度量，不發吧，憋著難。

所以在第三次對弈一宿之後，太宗終於忍不住扔下圍棋，怒不擇言道：卿就不能輸一回哄哄朕！？

桑辰當時還從沉浸在棋局裏，沒有拔出來，連忙憑著記憶把棋局擺原樣，愣愣的說了句：陛下別任，咱們下完這局。

結果可想而知，太宗大怒吼了一句，你還知道我是陛下！然後拂袖而去，抓著房玄齡撒火訴苦：任？我任？幾十年沒有人說過我任！

蕭頌講的繪聲繪，讓人臨其境，冉聽完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當年桑辰不過十五六歲，想想一個年對四十餘歲的人說出“別任”，那是什麽樣的場麵？而且對方還是坐擁天下的一代聖主。

其實那次若非房玄齡在中周旋，桑辰恐怕就首異了。

太宗與房玄齡訴撒火的時候，氣急敗壞的道：玄齡，你去把他給朕拉出去砍了！

房玄齡淡定的問：陛下要定個什麽罪名？他弈棋全勝陛下的事傳出去有損陛下威名，說陛下“任”的事就更得捂著，怒聖……桑隨遠年天才，驚才絕豔，這事一傳出去，虞世南那些大儒肯定會千方百計求，到時候陛下也不好真殺了他，不如就給他安個通敵叛國？

太宗偶爾會遷怒，卻不是個昏君，聽了這番話才稍微冷靜點：罷了，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房玄齡連忙捧高帽子：陛下襟寬廣，臣下塵莫及……

一番讚下來，免了一場災禍，但自此太宗再也不與桑辰弈棋。

“你呢？”冉幾乎忘記蕭頌還在弈棋。

蕭頌看似隨意的落下一子，繼續道，“桑隨遠贏的容易，我卻輸的艱難。陛下棋藝甚佳，想輸的的不痕跡，得費不神。朝中員或為名利，或為肩上的重擔，沒有一個人能像桑辰那樣傻乎乎的向前衝。我是他們中並不出挑的一人。”

這話冉倒是相信，大唐有太多的名臣，蕭頌縱然出，在其中卻並不是最耀眼的一個。

冉能看出，其實蕭頌在講述桑辰的時候，也偶爾流出向往的神。

“為何？”冉想知道既然他向往灑不羈，又為何選擇困住自己。↙思↙兔↙在↙線↙閱↙讀↙

蕭頌看著棋局上的局麵，一邊等待桑辰落子，一邊道，“如果桑隨遠家中未生變故，他一直是崔氏六房嫡子的話，現在的他也會與我一樣。”

一個家族的榮耀，是多白骨堆積而，世人皆知蕭氏一門在南朝時期曾出過三十位宰相，但他們分別是誰，恐怕也隻有族譜上才記得最清楚。

其實桑辰自喪父喪母，對於他的境來時，是不幸也是幸事。

約莫到了未時末，蕭頌才放下棋，歎道，“我輸了。”

桑辰贏的並不開心，“你未盡全力。”

“我已經盡力了。”蕭頌修長的手指敲著棋盤，道，“其實我也不算慘敗，我知道自己會什麽時候會輸，你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贏。”

他話音方落，院門口便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蕭侍郎。”

冉心裏微微吃驚，算計到這種程度，太變態了吧！或者隻是巧合？未及多想，便順著聲音來看去，門道那裏站了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生的膀大腰圓，若非是那綠圓領服，看起來倒像做殺豬營生的人。那人眉濃黑，比下麵的眼睛寬出好幾倍，遠遠一看隻見眉不見眼，亦比常人厚，一張臉上隻有那鼻子長得拔，挽回了幾分。

“下不辱使命……”那人看清了廊上的形，目在蕭頌和桑辰之間徘徊兩息，最終衝著蕭頌拱手道，“蕭侍郎，您命下查的事查到了。”

冉若是沒猜錯，蕭頌之前可能隻是讓下屬把事吩咐下去，本沒有接見過此人，桑辰和蕭頌都是出類拔萃的模樣，他卻兩個熄便認出了正主，倒也是好眼力。

“馮縣令無需多禮，請坐。”蕭頌直坐起，瞬間不複之前的慵懶模樣，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

馮縣令連忙垂頭，在廊下了屐鞋，登上走廊，在不遠跽坐下來。

歌藍和晚綠退下去煮茶，桑辰並未離開，蕭頌卻也不在意，對馮縣令道，“說說吧。”

“是，下查明，當年與張鉉、馮兆二人一並離賤業的還有五個人，據說是一起做生意發了財，便轉行了。月前已經死了一個，於傳德，此人好賭，欠了賭坊一大筆債，怕被抓去做勞役，便服毒自殺了。”馮縣令有些心驚於蕭頌的沉穩和氣勢，他來之前也聽說了蕭頌一些事，但心裏總覺得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恐怕是傳言有虛。

但聞名不如見麵，今日一見，馮縣令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起，生怕被那雙銳利的眼睛能窺破人心。

“繼續說。”蕭頌接過歌藍送來的茶水，瞥了瞥上麵的沫子，微微皺眉，未曾喝便放了下去。

冉過歌藍，對耳語了兩句。

馮縣令連忙道，“是，八日前，張鉉死在了悅來客棧的大堂裏，經過劉醫生驗……這是驗狀……”

馮縣令從袖帶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遞了過來，繼續道，“另一個馮兆，六日前的晚上被人砍死在城西樹林……另外幾個分別是於執、王四、劉防、澤平治，這幾個人中，隻有澤平治留在本縣，其餘三人如今都定居。”

歌藍又端了一杯茶放在蕭頌麵前，他垂眸看了茶水一眼，不微怔，旋即看向冉，黑眸中若若現一溫。

蕭頌不喜歡喝加了香料的茶水，冉便令歌藍去換了一杯。

這本是極小的一件事，蕭頌心裏卻幸福的快要溢出來，端著茶水抿了一口，連帶著氣場都溫和了幾分，“先仔細說說這個澤平治。”

“澤平治，人稱澤三，正是悅來客棧的老板。”馮縣令道。

蕭頌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頓，不曾繼續追問，隻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