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雍都城前往江州那年,我才六歲。
從我有記憶開始,便從沒有見過我的母妃,我被丟在偏遠的宮殿里一個人生活。
除了母妃留下的一個老嬤嬤,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照顧我的生活起居之外,父皇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這座宮殿。
不允許我踏出宮殿半步,也不允許除了嬤嬤之外的任何人同我說話。
但父皇能夠管得了這宮里人的一舉一,卻管不住那些人的人心。
縱然嬤嬤一直竭盡所能的護著我,可我從小便是聽著那些不堪耳風言風語長大的。
從懂事的時候起,那些宮人就會冷嘲熱諷的告訴我:
我的母妃棠妃娘娘水楊花,不貞不潔,就連我也是個雜種。
父皇之所以不死我,也不過是因為我的母妃以死證其清白,堵住了悠悠之口又死無對證。
所以即便我統不純,沒有證據,父皇也不能輕易要了我的命。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因為這些難聽的流言與那些宮人爭辯甚至大打出手。
結果如何,自然也是顯而易見。
他們雖然不敢同我手,但傷人的話卻如同尖刀一般一點一點的凌遲著我的心。
直到這些事傳到了父皇耳中,父皇一怒之下杖斃了最先與我發生爭執的那幾個宮人,流言這才慢慢停歇了下來。
那些宮人也因此學了乖,不再對我冷嘲熱諷,亦不會再與人說半句話,只是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與嘲諷。
而我之所以會在聽到那些中傷母妃與我的話之時那般生氣,不是惱怒,是因為我知道,事實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我的母妃,從來沒有對不起父皇,我也不是雜種。
這些話,全都是父皇親口告訴我的。
所以我絕對忍不了,他們這般抹黑我的母妃。
他們可以辱我,但絕不能辱我的母妃。
雖然表面上我是宮里最不寵的皇子,可我知道,父皇是我的。
他將我丟在這偏遠的宮殿里不聞不問,可每隔幾天,父皇便會在夜里來看我。
他會教我識字,教我打拳,也會給我帶許多我從未見過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我開心。
父皇在我的面前,從來就不會擺帝王的架子,他就像是一個最平常的父親一般,手把手的教我寫字,教我許多道理。
后來在母妃離開我們五年的忌日那天,我看到父皇哭了。
他來見我的時候渾酒氣,抱著我一直不停的同我說對不起,我手足無措,只能輕輕的拍著他,告訴他我不怪他的。
可他聽不進去,松開手的時候,我看到他滿臉淚珠,哭的比我這個孩子還像個孩子。
他說,他沒有沒有懷疑過母妃的清白,將母妃在寢宮也只是想要讓外人沒有可以下手害的機會,他是想保護。
可他沒有想過,母妃會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還說,他將我放在偏遠的宮殿里不聞不問,是不想我再為眾矢之的。
現在的他登基才沒有幾年,基不穩,也并沒有可拿的住的武。
所以為了讓我好好的長大,他只能狠心做出對我不管不問,被母妃傷了心的樣子。
作為一個帝王,是不能人發現自己的肋所在的。
他之前犯了這樣的錯,所以失去了母妃;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轍,再失去我。
我聽得一知半解,卻也知道,他是真心為我考慮的,也是真心在意母妃的。
可我能夠聽他說出真心話,但母妃呢?
早已化作黃土一捧,父皇哭的再狠再悔,也換不回母妃了。
除了父皇和嬤嬤真心對我好,皇宮里還有三個人,是在不知道父皇那些謀劃的況下,依舊會來看我的人。
是我母妃最好的朋友,我應該喚作母后的——皇后娘娘。
在父皇不能明著為我出頭的時候,都是皇后娘娘讓人送來吃穿用度,還會帶著太子皇兄和三皇姐一起來看我。
太子皇兄和三皇姐比我大不了多,但我能夠看出來,皇后娘娘將他們教的很好。
這皇室里的孩子,小小年紀便養了踩高捧低的子。
我那些名義上的兄弟姐妹,便是不來為難我,也不屑于同我在一塊玩。
除了會和父皇一同在夜里來看我的陌玄,太子皇兄和三皇姐是我在皇宮唯一的朋友。
皇后娘娘真的很好,而因著時常會來瞧我的原因,原先怠慢我與嬤嬤的宮人漸漸的也不敢在明面上欺負我們。
務府也會按時將屬于我與嬤嬤的用度送來。
這樣的日子雖然不比其他人奢華,卻也十分安逸。
可我從來都不敢真的讓自己放松戒備。
皇宮里的孩子本就早,尤其是我這種份,若是如平常的孩一樣沒有心眼,即便是有父皇暗中的保護,恐怕我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所以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我只有快一點長大,只有懂得越多,能力越大,我才能保護自己和嬤嬤。
才能不給父皇添麻煩,才能在這個深宮里活下去。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危險會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的猝不及防。
我已經盡量降低自己在這個宮里的存在了,也不在因為宮人的白眼而與他們糾纏,從來都爭些什麼。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我六歲生辰那一日,嬤嬤從務府領了食材回來,說要親手給我做一碗長壽面。
從小到大,我的膳食都是嬤嬤一手料理的。
但嬤嬤年紀大了,這些年來總擔心做的吃食不如前幾年的好吃。
所以每次做好了之后,都會先盛一小碗自己先嘗一下咸淡是否適宜。
我把嬤嬤當做親人,從來不會覺得做這些是了規矩,我也從沒有將看是一個下人。
可我從沒有想過,正是嬤嬤這個小小的習慣,救了我一命,卻害了的命。
有人在嬤嬤領回來的食材里提前了手腳,下了毒。
我在房等著的時候聽到小廚房里傳來一陣鍋碗碎裂的聲音,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滯了。
就像知到了什麼一般,我瘋了一樣的往小廚房的方向跑過去,哪怕將鞋都跑掉了一只,我也沒有毫遲疑。
我害怕,我害怕事會是我想的那樣。
當我看見躺在地上,口吐黑,一不早已沒了氣息的嬤嬤之時,我整個人都像是被去了全的力氣一般,直接癱在地。
我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爭,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和嬤嬤安安靜靜的在這深宮一隅里活著。
即便是只能在夜里見上父皇幾面,我也知足了。
我只是一個不寵的皇子!
本就不可能擋住任何一個人的路!
可為什麼,為什麼就算這樣,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我?還是要拿我的命?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原來不是所有的事只要我不爭別人就不會針對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除非我生下來就是一個癡兒,否則只要我一天還是南蜀皇室的皇子,便一天不會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
更何況我的母妃,是曾經寵冠后宮的棠妃娘娘。
是一個曾經比皇后都要風的人。
縱然太子已立,可我是棠妃的兒子,只這一點,這后宮里就多的是人想要取我的命。
我哭著的爬向嬤嬤,我想讓醒過來,我還想聽繼續在我邊嘮叨我。
可我心里比誰都清楚:
不管我怎麼哭喊,嬤嬤都不會回來了。
死了,做了我的替死鬼,陪伴照顧了我整整六年的嬤嬤,死了!
直到我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傳了出去,守在宮殿外的侍衛們這才打開門沖了進來。
即便我是個不寵的皇子,可我到底也還是皇子,出了下毒這樣的事,他們不敢馬虎。
立刻就將這件事上報給了父皇。
皇子的飲食里被人摻了毒藥,毒死了照顧皇子的嬤嬤,這并非一件小事。
一直不能正面違抗父皇旨意,來手我的事的皇后娘娘,終于找到了機會。
這件事才傳到的寢宮,便帶著人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將我攬在懷里,遮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繼續去看嬤嬤的慘狀。
皇后娘娘在我的面前素來都是溫和藹的模樣,這是第一次,我看見如此威嚴的訓斥置宮人。
嬤嬤被皇后娘娘帶來的人給抬了下去,那些嬤嬤領回來的食材,以及那碗長壽面也被人拿下去給了太醫檢驗。
我聽著皇后娘娘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所有的事,整個人都是呆呆的。
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抱著我離開了我生活了六年的那座宮殿。
皇后娘娘溫的安我,告訴我事都過去了,以后我會住在的宮里,會親自照顧我,再也不會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的懷抱溫暖又舒適,讓我不控制的想起了母妃。
如果母妃還在的話,我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些?
嬤嬤也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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