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妃連連道:“臣妾也是一時糊涂,原以為這樣大的場面,和貴人就算心中不愿也不會拂逆太后的面子,哪怕來對臣妾說不肯跳舞呢,竟然直接派人去凝春堂。不然太后娘娘不知道,那不跳也就不跳了,現在自己把事惹出來了,卻臣妾里外不是人。”
紅心里嘆,面上道:“倘若這件事你事先與商議,那獻舞或不獻舞,都是你們之間的事,太后絕不會知道。從一開始就是你的不是,現在全推在和貴人的上,好嗎?”
穎妃一愣,面上雖然不服氣,可心里頭明白是自己不好,而眼下盼著令貴妃能勸說和貴人獻舞,也不敢反駁,垂首咕噥著:“忻嬪做事牢靠又細致,無所不能似的,臣妾不想輸給,想做些能讓太后高興的事兒,沒想到……”急切地懇求紅,“娘娘,您能幫臣妾嗎,只要和貴人愿意獻舞,就什麼麻煩都沒了。”
紅道:“盡力而為,只怕做不,你連我也要怨恨。”
穎妃惶恐地擺手:“不敢,臣妾不敢。”
紅笑而不語,心里明白,既然忻嬪能挑唆太后說是自己故意和太后作對不讓伊帕爾汗跳舞,那麼現在伊帕爾汗答應,便又了自己在左右六宮之事,穎妃以為老太太看到和貴人跳舞就會高興,殊不知和貴人真的獻舞了,才要生氣。但生氣也好,過了七十大壽手,不論是太后要找紅,還是紅該找太后,都到時候了。
那日穎妃走后不久,紅就帶著兒來寶月樓,事先已派人來傳話,兩人見面直正題,伊帕爾汗說不是不愿為太后獻舞,宮后多年不再跳舞,早已僵,過去的生活,哪怕到了二十七歲,依舊是每日都要練功練舞,父親兄長們就怕胖了怕不靈活了,哪怕養到三十歲,也要以最麗的姿態來覲見皇帝。
但如今,皇帝對淡淡的,他歇在寶月樓時若無云雨之興,兩人說幾句話就歇著了,偶爾命奏樂起舞,也都是樂師舞娘助興,是做給外頭的人看的。皇帝甚至從沒有讓再跳舞,也不會提起初見面時那曼妙妖嬈的舞姿。
聽伊帕爾汗這樣說,甚至提起見皇帝時私的事,紅明白弘歷一直沒有騙,對于宮里其他人皇帝是怎樣的態度對待,紅抱著眼不見為凈的心態,弘歷怎麼說便怎麼信,反正也沒看見。沒想到這寶月樓里的景,竟是真的。
“我盡力而為,回部也有祝壽的舞蹈,很簡單。”伊帕爾汗道,“到時候可以邀請在座的貴賓一同舞蹈,不知道太后愿不愿意見到這樣的場景,似乎與宮廷禮儀規矩相悖。”
“圣駕出巡時,在外篝火晚宴,偶爾也會有君臣共舞的場景。”紅回憶自己隨駕出巡,回憶昔日在蒙古草原手牽手圍著篝火舞蹈的樂趣,不莞爾,“宮里沒有這樣的事,所以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到時候你見機行事,只要皇上點頭了,還有什麼不行的。務必熱鬧喜慶些,便好了。”
伊帕爾汗答應了紅的要去,而紅卻道:“這件事你不答應,我也不會強求,但另一件事,壽宴之后……”搶先道,“答應了您的事,伊帕爾汗一定會做到,壽宴之后您需要我怎麼做,請隨時吩咐。”
紅起,虔誠地欠道:“謝謝你。”
伊帕爾汗站了起來,連連搖頭:“您愿意饒恕我,可我一輩子也不會饒恕自己,我應該救孩子,我當時應該救他們。”
永璐的事一提起,紅便心痛如絞,這必然是一生的憾和痛苦,但努力讓自己冷靜,反勸伊帕爾汗:“真正錯的是行惡之人,我雖然也怨你,但我不能恨錯人。壽宴之后,該解決的事解決了,你我之間就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我的兒子再也回不來了,可我要為活著的孩子們好好活下去。”
離開寶月樓,紅經過了永璐溺水的地方,弘歷曾問他要不要將那里重新改造,不然每一次經過都會景傷,可紅卻想起遇見皇后的那場夢境,怕皇后和孩子們再想來見時,找不到回來的路。
路上,小靈子匆匆而來,稟告道:“娘娘,忻嬪娘娘在天地一家春等候,說是要見您。”
“什麼事?”紅本不想見忻嬪。
“說是為了壽宴的事,要請教您。”小靈子答道。
紅朝四周看了看,酷熱尚未退去,園子里無一可納涼的地方,小七拉了拉額娘的手說:“額娘,我想去見太祖母,太祖母屋子里的綠豆糕最好吃。”
“小饞貓。”紅點點兒的臉頰,便帶著轉往平湖秋月去,說道,“不如咱們陪太祖母用晚膳吧,如今日長夜短,太祖母很不好打發時辰呢。”
如此一來,忻嬪在天地一家春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也不見貴妃歸來,雖然有太監宮為撐傘打扇,還是難耐酷熱要捂出一痱子,而苦苦等候并不是為了真正見紅一面,明擺著令貴妃不會見,這麼做無非是要給太后看,讓太后知道如今的令貴妃有多“厲害。”
果然當太后用晚膳時,見到熱得臉頰通紅滿頭虛汗的人,冷冷道:“何必去給臉面,我的壽宴,再不許與有任何瓜葛,我還能多活二十年。”
那之后的日子,紅安心照顧膝下兒,皇帝來歇時,兩人說心的悄悄話,回首二十多年,竟是這會兒最最輕松自在,沒有六宮的事煩惱,也不會著獨自各種不方便,連皇帝都覺得好自在,一時歡喜了,連政務都搬來天地一家春。外頭忙得團團轉,帝妃卻躲在清涼的殿閣里逍遙自在,這看似不公平的事,惹來無數嫉妒,也真真明白令貴妃的地位,無人能撼。
當今皇帝建立后宮以來,從富察皇后到現在的那拉皇后,昔日太后如何打高貴妃,后來的純貴妃嘉貴妃如何不如意,為了穩固中宮地位,貴妃這個位置上的人,或是無寵或是無權,令貴妃的確是個特例。而與太后糾纏那麼多年,太后也沒落什麼“吐氣揚眉”的大事,這本對于太后便是一種恥辱。加上老太太年紀大了,越發聽信謠言挑唆,雖然天地一家春里風無限好,可誰都知道太后與令貴妃的關系多年來毫無改善。
再看當今皇后,雖然皇帝給予了同等的榮耀和尊貴,可誰都明白那拉皇后不可與富察皇后同日而語,起初是皇后自己要住在接秀山房,但一年一年過去,近日就有不中聽的謠言,說是皇帝有心削弱中宮權力,將困在接秀山房,令貴妃大有寵妾滅妻之勢。
可偏偏傳言的中心,皇后本人對此毫不在意,外人看著這兩年皇后與令貴妃屢屢意見相左勢同水火,但本質上兩人并沒有沖突和矛盾,皇后只是一心一意要守護自的,決不能讓忻嬪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然而世人常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后一生小心,卻到底被純貴妃看穿,并被忻嬪獲悉且以此威脅,如今自己尚不察覺,最不該知道的人,正一步步走向真相。而即便面對皇帝和太后的責問,皇后大不了一死了之,可從沒有想過,若有一天面對兒子的質問,該怎麼回答他。
這一日書房里,永瑆因為在忻嬪屋子里有竊嫌疑,被四阿哥狠狠教訓了一頓,小孩子生怕自己被人恥笑指點,傷愈后回書房念書,比任何時候都刻苦用功。如今書房里的孩子,數十一阿哥的字最好看,十二阿哥心里一直不服氣,這日他便換了自己常在家里練習的字跡,臨了一幅帖子,打算和十一阿哥一較高下。
此刻永璂已寫完,得意洋洋地洗手去,富察德敏便為他收起來,好送到先生面前。可他看了又看,忍不住重新將紙展開,十二阿哥回來,問道:“有寫錯什麼字了嗎?”
德敏搖頭:“這字跡,我很悉呢,我也會寫。”
永璂不信,問道:“你怎麼會寫,這是我臨摹皇額娘的字跡,你見我過額娘寫的字?”
德敏覺得奇怪,便另鋪了一張紙,提筆默寫了一首唐律,字跡筆鋒與永璂的十分相像,而德敏的字跡顯然更張揚有力。
連十二阿哥都說:“真是很像,你從哪兒學的?”
德敏道:“這是我爺爺的字跡,我爺爺富察傅清的字跡,十二阿哥您若不信,明日我帶我爺爺的墨寶來給您看。”
“你爺爺?”十二阿哥皺著眉頭,看看德敏的字跡,又看看自己的字跡,一時有些不高興,把寫好的字團一團道,“罷了,等我回去問過額娘,再來告訴你,怎麼會這麼像呢,是你爺爺學了我額娘的字,還是我額娘學了你爺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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