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生活就是一場沒有彩排的電視劇，那我想我和林思，都是那種特別敬業的演員，我們沒有劇本和臺詞，卻誰都演得很真。

在林思如此客氣的招呼下，我也似乎心無旁騖般衝笑笑說：“好的，林總。”

在我對著那杯原本熱氣騰升到最後慢慢沒了溫度的咖啡大概二十分鍾後，林思總算把自己從電腦中撈出來，神清氣爽優雅萬分地坐到我的麵前來，即使剪著幹的短發，漫不經心般輕捋一下劉海，這個小小的作也顯得韻味無限風萬種。

端起麵前那杯已沒有多溫度的咖啡，林思輕抿一口，說：“伍小姐，我聽羅主管這邊說，伍小姐委托了律師過來和寶談解約的事？”

在過來寶的路上，我就判定林思找我，絕不是為了向我討教那麽簡單。現在這話一出，我的心緒自然更明了。

我不知道後麵這個看似溫婉素質極高的林思，會不會跟我撕破臉皮。但在我們之間還披著虛偽的外各懷鬼胎地演戲似，即使我對這一切無比厭倦，我哭著也會把它演完。

淡淡一笑，我故作憾姿態，上極盡客套扯淡字辭說：“和寶合作以來，這個過程非常愉快，也讓我益良多。但是最近我工作室那邊考慮搬遷和轉型，我即使赴上全力，在配合貴司接下來的項目運轉中，也顯得吃力。寶是個大公司，所經手的都是大項目，我餘力不足，不敢再耽誤寶的發展。”

循著我這番話，林思臉上毫無波瀾，倒是若有所思一陣，緩緩開口，卻是輕鬆自然的俏皮玩笑語氣：“伍小姐是新婚燕爾，生活正甜如糖，所以想懶，不想再像以前那麽拚命了吧？”

被林思這麽不聲地將了一軍，我拚命將心聳起伏按下，我將自己置在與林思一同的頻道上，風平浪靜扯淡：“嘿嘿，也可以這麽說。我想早點要孩子。”

在知道林思是故意裝作很自然地將話題引到陳圖上，我是故意說我想要孩子的。

在說這話時，我用餘一直在觀察著林思的麵部表，最終看到頂著一張平靜的臉，眉宇間卻擰起半分，似乎心滿是皺褶。

這樣的反應，讓我心滿是一片澄明，然後變作一團暗。

換位思考一下，我和陳圖在一起不過半年出頭，他對我的好，讓我覺得離開他一秒都是煎熬，更何況林思與他共度四年。今天喊我來，就是想旁敲側擊探聽關於陳圖的一切。自然是很沒放下，又或者隨著時的支離破碎，在心對於陳圖那份有增無減。

我正堵心得慌，林思出了一個笑容，說：“伍小姐真的很好福氣，我以前和陳圖同學那陣，他在班上人氣蠻高，很多同學喜歡他。也有一些別的學院的生跑過來我們教室占位置，就是想看看他。”

停頓幾秒，林思的手指突兀纏絞在一起，埋下頭去，語氣已經變作喃喃自語般：“他真的很好。”

最後那句話，咬字都不太清晰，模模糊糊的有種悲涼的味道，我的腦海中攪著五年前那個晚上，陳圖在酒意朦朧中像是剜掉心肝般喚了一句，林思你別走。

有句話差點就衝破嚨奔騰而出，我差點就想說：“既然你認為他好，你甩他做什麽，既然現在他有新生活，你又何必對我旁敲側擊讓大家不得安生。”

可是我不想先由我來揭開，這一場林思搭建舞臺，讓我陪盡演出的懸疑劇。隻要我先說出口，在跟這場不聲的博弈中，我就會落於下風。我不想讓林思在心裏麵鄙夷地想，伍一算什麽玩意，就是一個沉不住氣的蠢貨，配不上陳圖！

於是，我最終臉上保持一貫的笑容，應一句：“謝謝林總對我老公的誇獎和讚。”

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林思的眼眸在這一刻像是一潭不穿的海水，再一次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還是輕鬆的語氣：“伍小姐能跟陳圖在一起，肯定是打敗了不競爭對手吧？”

保持笑容與目平視，我不想用打發劉承宇那套客套話說什麽我不喜歡與別人八卦我的私事來打發林思，我而是神淡氣定應了一句：“還好。”

像這麽聰明的人，自然能嗅到我回答一句“還好”是什麽意味，我倒是想看看，我不避開這個話題，我而是已經表除了敷衍的意思，林思還會不會繼續糾纏下去。

讓我意外卻又不應該太意外的是，林思在長達數十秒的怔然後，不顯山不水地一句：“哈哈，伍小姐不介意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給我分一下你和陳圖的經曆吧？”

我意氣闌珊，輕笑一聲：“他是我之前的客戶，工作中聯係較多，一來二去看對眼了。”

似乎對這個毫無營養的答案不甚滿意，林思的眉頭再次蹙起一些，看了看我，一臉好奇寶寶就聽八卦的天真表，自自然然地問：“你們談了多久哇？”

我心裏麵瘮得慌，簡單答：“半年。”

長長噢了一聲，林思不知道抱著什麽樣的心，朝我璀璨一笑，說：“伍小姐的運氣真的很不錯，陳圖以前有個談了幾年的朋友，後來不了了之了再無下文。伍小姐跟陳圖談了半年就能修正果，真的很不錯。”

卻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林思衝我抱歉笑笑，有些無措地揮了揮手，忙不迭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聊得太嗨，我這口無遮攔的，伍小姐你不要介意啊！”

即使林思，噴著昂貴的香水，穿著國低端一點的商場還買不到的國際大品牌，妝容致，舉手投足一強人的範，高高在上傲氣環繞，但這一刻在我眼前的，顯得有點兒小可憐，或者早就知道，我知道是誰，卻還要盡心盡力去演一場讓自己心酸也讓我心的戲。

我倒寧願像大部分青春偶像劇裏麵那些惡毒的配角那般，一出場就衝我囂跟我死命撕，這樣我可能會心好一些。

最終，我角微揚，淡淡說：“沒事。”

林思這才斂正神，沉思一陣，說：“謝謝伍小姐今天空跟我瞎聊聊。至於伍小姐跟寶解約的事，我會代一下同事，盡快把這事完結了。”

接下來，林思像是為了打消我的顧慮似的，花了十幾分鍾，確實問了我一些戶外求生技能，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地客套著虛偽著，然後是我起告辭，結束了這一場各懷鬼胎的好戲。

從寶出來，深圳這場繁華城市，再一次淪陷在細碎的小雨裏麵，整個恢弘的地王大廈被碎雨籠罩，我開著車堵在振業路這邊，我忽然變得畏懼，我怕我和陳圖的前路，就像這陷在碎雨裏麵的城，在浮華虛夢般的平靜下藏著出其不意的驚心魄，那些由開出來的澄明幾淨的花，植在這靡靡現實中，會有花謝腐化的一天。

懷著沉甸甸的心，我總算殺破重重的車流，回到了香湖這邊。

卻不想，我在門口，到了老周。

他抱著一個不小不大的看著蠻高大上的盒子，端端正正地站在門口，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我趕加快腳步走過去。

老周衝我笑笑，客氣跟我招呼：“小陳太太，回來啦？太太讓我送一些東西過來。”

說實在話，我對於老周裏麵的“小陳太太”這個稱呼接無能。

我一邊按碼，一邊說：“等很久了吧，進來再說。”

老周卻沒有進門的打算，他依然穩穩站在原地，說：“不了，小陳太太，東西不重，你拿進去就好，我就不進去了。”

我差點就一臉黑線，也不急著問梁建芳到底讓送了啥過來，畢竟像他們這些人家，他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我未必知道，我而是說：“老周，你喊我小伍或者伍一就行。”

角抿起薄薄一層笑意，老周朝我欠了欠，他說：“不，小陳太太，我能為陳家做事，自然得遵循陳家尊卑長的規矩，小陳太太你別為難我。”

好吧，算我無法理解有錢人家的生活方式吧，老周明明喊陳圖小圖，卻得遵守規矩把我喊小陳太太，這奇葩的讓我不知所措，好在我和陳圖是單獨住，要不然我真的瘋掉。

有些鬱悶，我笑了笑，應了一句：“哦，好吧。”

老周繼續笑，他雙手恭恭敬敬地將盒子遞過來，說：“小陳太太，這是太太這幾天親自整理出來的，小圖從小到大的照片，打算親手給小圖做一個創意相冊，算是恭賀小陳太太和小圖喜結連理，太太不知道自己的目是不是能跟得上你們年輕這代，讓我把照片送過來給你挑一挑，挑好了之後，小陳太太你再打給我，我過來帶走。”

沒想太多，我很快將盒子接了過來，說：“好，我抓時間看一下。”

老周點了點頭，他說他先走了，我執意挽留，讓他進門喝瓶水也好啊，但他卻一直客客氣氣地拒絕，我拗不過他，就由得他去了。

關上門之後，那種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陳圖從小到大都長啥禍害人樣子的心，讓我急急抱著盒子回到沙發這邊，把自己的包包隨意一丟，就這樣饒有興趣地打開了蓋子。

梁建芳顯得很細心，是按照照片的順序排列的，從最近的照片，一路拍到久遠的。

於是我得以帶著笑意，看到陳圖讀大學期間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再到他高中青的模樣，我越往下翻笑意越濃，可是翻到最後，我的笑容全然凝固在臉上，我像是被蟄痛了一般，我急急地起，放在大上裝滿照片的盒子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那些林林總總的照片，撒落一地，徹底刺痛我的眼睛，也擊碎了我所有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