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愣神的十幾秒間，吳一迪已經站到我麵前。

隔著半米的距離，他重複那句：“一起。”

睥睨了吳一迪一眼，梁建芳的眉頭總算輕皺，說：“一迪，你瞎胡鬧，要是出點什麽子，我沒法向你媽代。”

吳一迪斂了斂眼眉，滿臉淡然：“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代。”

頓了一下，吳一迪又衝著老周說：“周先生，麻煩你給我準備四個強燈，一條救生繩和兩件寒的棉，裝背包，五分鍾給我。”

心百般滋味，我想都沒想就直接謝絕，卻為了避嫌，我簡單幾字：“謝謝吳總，但是不必。”

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吳一迪說：“我隻不過是想去活下筋骨。”

原本陳正還氣咻咻目狠厲瞪著我，他大概是被我和吳一迪這種看起來像瘋子的行為弄得一驚一乍，他再多瞪我一眼，就悻悻地收回了目。

梁建芳吧，還是一臉的平靜如水。

不多時，老周把吳一迪要的東西拿過來，我掛著頭燈往前走，吳一迪隨即跟上。

這段時間雨水太多，石階上長了不青苔，我每走幾步就會打一次，吳一迪也沒好到哪裏去，最後我把登山杖分給他一。

倒是幹脆接過去，吳一迪淡淡一句：“謝謝。”

嚨驟然變得幹燥，我連連走了幾步才艱難應：“你現在下山還得來及。下雨那麽多天，什麽況都有可能發生。”

用燈照了照前方，吳一迪的聲音還是很淡：“我是年人，我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話已至此，我再多糾結無益。

把背包往肩上提了一些，我說：“好，那我們別再說話，保持力。”

在夜雨中登白雲嶂，原本就比風和日麗的白天難度增加幾倍，然而可能是因為在危難中潛能無限，我和吳一迪在淩晨兩點，就到了頂。

整個山穀不斷有細碎的過來，我看著這些由搜救隊員散出來的，我強撐住在原地修整一下，我讓吳一迪跟我這般，把登山鞋下來倒掉裏麵的汙水，用幹燥紙吸幹，再換上一個幹爽的子。

花了幾分鍾理好，我把頭燈掛在脖子上，拿出救生繩，又拿出開路鐮刀，我強迫自己鎮定如常，條理清晰，對吳一迪說：“按照我的推斷，陳圖和劉承宇應該是夾在白雲嶂和銀瓶之間那個無名山。按照正常的路線，我們走到無名山需要一個多小時，雨大風急，可能還要多耗一倍的時間。我等不起，所以我要按照自己的經驗開路，開個捷徑過去。我確實是對白雲嶂很悉，但在夜晚，我可能會判斷失誤，可能會承比白天多幾倍的風險，可能是有去無回，不然你等在原地，我先過去，如果他們真的在，我用召集口哨通知你。”

我認為我表達得更清楚，吳一迪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畢竟不管是陳圖也好，劉承宇也罷，他們和吳一迪的關係，還沒到那種吳一迪為他們拚命，不顧的地步。

卻不想，吳一迪也掏出救生繩，徑直往自己的上打結，他很快說：“一起。”

我愕然幾秒，眼眶熱意洶湧：“你其實沒必要陪我瘋，不值得。我知道現在我看起來就像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瘋子。”

搗弄了一下頭燈，吳一迪聲音更淡：“值不值得，我自然有自己的標準和判斷力。更何況伍一你沒瘋，瘋的是山腳下那群人，他們都有病。”

說完，吳一迪徑直往前幾步。

我不是那種特別忸怩作態的人，吳一迪是一個有正常思維的年人，他話已至此，我再糾結無益，於是我很快跟上，兩步作三步般超越他，在前麵開路。

在砍開阻擋在前的藤蔓後，我用登山杖探探，發現確實安全才上前幾步，用頭燈給吳一迪借，我說：“這次我欠你，以後加倍還。”

即使吳一迪的力沒什麽問題，但他畢竟不像我風裏來雨裏去的玩了那麽多年戶外，他走這樣的路線頗是吃力，他卻還是淡淡語氣：“等我們有命活著回去，再算賬不遲。”

他說得倒是對。

於是我不再說話，抿著拚命睜著眼睛不斷揮鐮刀開路。

大概四十分鍾後，我們總算安然無恙地接近了無名山頭。

忍著刺骨的冰寒淌過因為雨水充沛而顯得越來越激的山溪後，我們來到了上一次我和陳圖營的大石邊。

抖了一下防寒雨褶皺裏麵的積水，我開始用頭燈細細地照。

突兀的，我赫然看到在大石的旮旯裏，有一個屏幕被摔碎的手機。

在冷的夜裏，它在燈的照下，發出一陣讓人心的寒。

陳圖用的手機，就是這個型號！

循著我的目，吳一迪自然也是看到了，他走上前去，就想抓起來。

我急急製止：“不要。”

吳一迪隨即定住，他說：“好。”

我把背包拿下來丟在石頭上，又拿登山杖丈量了一下，憑著經驗，我循著手機掉落的斜方向，一路用頭燈細細照著，就算有著大雨的衝刷，我還是依稀看到了一小段拖拽的痕跡。

為了不讓大打發，我狠狠地咬了咬，再繼續用頭燈往前照著，小心翼翼用登山杖探著，移步到了懸崖邊。

果然，我看到了邊上的草，被深深地倒了一片。

用燈照了一下，下麵是一片黑的萬丈深淵。

心裏麵像是有人在吹氣球，那些氣球越來越膨脹，徹徹底底掉我裏麵僅存的一力氣，我整個人杵在原地，嚨發幹，怎麽也無法張喊上一聲。

我怕我喊了，得不到我想要的回應。

我怕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回應，我所有求生的在這一刻消耗殆盡，我無法茍且留在這個世界上，用這一生去記得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個陳圖的男人，我他如命，我最終以特別殘酷的方式失去他。

在我茫然無措的幾秒，一路跟隨著我的吳一迪，已經站到我邊，他輕聲一句：“先不要自己嚇自己。這裏草叢那麽繁，伍一你有深刻的戶外經驗，你應該知道有人從這個掉下去，會被草墊著，或者被灌木勾住，生還的機會一半一半的。”

被吳一迪這麽不聲地安，我總算再一次將理智狠狠拽回，我強撐著掏出口哨，按照三拍急促一拍悠遠的節奏吹響，爾後我把口哨塞給吳一迪，說：“等會，你按照我剛才的節奏吹著，把所有燈開了朝上放，給搜山隊確定我們的位置，我下去看看。”

吳一迪張了張想說什麽，我猜他想說由他下去吧。

即使係著救生繩，在夜中攀登這樣毫無支撐的懸崖，注定九死一生。

我可以欠下吳一迪的人，但涉及到人安全這麽重如泰山的東西，我欠不起。

就正如我欠了楊榮孟一路，我深陷在愧疚和折磨中不得安生，這樣的不安生可能會持續一生。

於是，不等吳一迪開口，我立馬說：“我下去。我玩慣了高危的戶外運，手腳比一般人靈活輕巧，也有應對突發況的經驗，我下去是最好的選擇，你在上麵配合我放繩就好。”

吳一迪眼神爍幾秒，他到底是幹脆利落的人，他說：“好，注意安全。”

掛著繩索一路往下的過程中，雨水不斷衝我的眼睛裏，我的視線越發模糊，那些長著枯枝的灌木，不斷地著我的手手腳腳，我的力已經支，咬咬牙，我將自己的大掛在灌木叢上借力。

繩放了一半，我用頭燈往上照了一下引起吳一迪的注意，他的手頓了一下，我扯開嗓子喊：“先停一下。”

吳一迪應聲徹底頓住手。

我懸在半空中，忍著灌木枯枝與大的帶來的疼痛，用頭燈往下照來照去。

那些青翠的植在燈的照下，發出藍幽幽的，在這炫目的中，我赫然窺見有一小塊的紅藏其中。

心止不住的狂跳，拚命扯開嗓子喊了一聲：“陳圖？”

回應我的，隻有這瀝瀝雨聲，和山穀裏麵寂寞的風。

卻是不死心，我連連喊了十幾聲。

我的聲音在山穀裏麵回響倒灌，灌進我的耳裏，給我留下一陣心悸的蒼涼。

眼淚不自覺地奔騰而下，我張破口大罵：“陳圖你大爺的，我去你大爺的！我們才剛剛結婚沒多久，你丫的要敢讓我守寡，我做鬼都不放你丫的，你不給我好好活著，看我死了之後怎麽對付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大爺的不準死，我沒讓你死你要敢給我死了，看我怎麽收拾你！你大爺的！”

我以為罵了他我能解恨，可是事實上我越罵越慌，越是語無倫次，我忍太久的眼淚終於在淋漓大雨中迸發出來，與這雨水混合在一起，摔這深淵中不知所蹤。

卻與此同時，我聽到下麵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悶響，我製住快要蹦出來的心，繼續用燈往下照，才發現夾雜在青翠中那一塊紅，麵積變大了一些，顯得目驚心。

瘋了似的衝著吳一迪嚷：“快放繩，放我下去！馬上放我下去！”

吳一迪很是配合，他很快均勻地放繩，我得以安全降落在一叢又灌木環繞藤蔓糾纏打造的一塊擋板上。

不斷大幅度晃，我小心翼翼地朝那一塊紅湊過來，照著了一把，是熱的！我再一下，才知道這些紅全是！

再用燈照了一下，陳圖的臉，突兀映我的眼簾。

角抿在一起，臉白得像一層紙，他的眼睛快瞇了一條線，開不開地麵對著我。

我的眼淚差點又要奔騰，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最無用的事就是哭。

拚命按捺住，為了防止那些灌木超負荷被斷，我更小心翼翼湊過去一些，用手輕輕了一下陳圖，聲說：“陳圖？”

連連喚了幾聲，陳圖才拚命般睜開眼睛，他萬分艱難從裏出模糊的一句，滿滿的玩笑意味：“你這個小瘋子，剛才罵我罵爽了吧。”

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的奔騰。

陳圖那條滿是傷口的胳膊，慢騰騰抬了起來，我以為他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玩臉那種鬼把戲，我作勢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不想陳圖卻是指了指斜方向，斷斷續續繼續艱難萬分說：“劉承宇在那邊。他是為了幫我才一起掉下來，伍一你如果可以，先把他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