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人魔兩族尚未大戰，三界也算相安無事。離耳國雖有一境，但當時的都州靈氣充裕，境并不稀罕。是以離耳國這境，不算搶手。

　離珠在國主的下首坐下，目變得悠遠起來：“當年我為林氏國的公主，因和親帶著仆從來到離耳國，為離耳國的國后。”

　當年的離耳國，因為本地境沒什麼優勢，旅游事業尚未發展起來，來此地游覽的修士極。離珠公主剛嫁到離耳國那段時間，也并未出什麼岔子，和老國主很是過了一段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恩日子。雖然那段日子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離珠公主談起時，面上仍浮現起些甜懷念的神。

　“不過，我嫁到離耳國后的第三月開始，城中開始不斷有年輕子遇害。”離珠公主的目沉斂下來，“就如今夜你們所看到的那般，死者全都被吸干全鮮。國主增派了許多城守軍日夜巡邏，可并未有任何收獲。還是不斷有子遇害，那妖極其囂張，國主也曾請會降妖的修士來驅邪，但那些修士也找不出妖的蹤跡。”

　“后來......”頓了頓，“妖進了宮。”

　“進了宮？”萄奇道：“不是說連驅邪的修士都找不著妖的蹤跡嘛？怎麼又知道這妖進了宮？”

　離珠公主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因為當時的我，總覺有人在暗窺視著自己。”

　當時的老國主還是個年輕人，如海岸邊的金雕像一般英俊，每日都要忙于國事，離珠公主獨自一人在偏殿的時候，時常覺到背后似乎有人在注視著自己。起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有一日深夜，離珠公主從夢中驚醒，竟瞧見寢殿的窗不知什麼時候被推開了一條，而那窗里，一只渾濁發黃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

　離珠公主霎時間頭皮發麻。

　喚來守衛，令人日夜守在寢殿門邊，試圖將那妖抓住，可卻再無妖痕跡。但那種被人在暗中窺伺的覺仍舊沒有變化，離珠公主簡直要發瘋。

　“公主的意思是，那妖是盯上了您？”簪星忍不住問：“那在此期間，可還有別人遇害？”

　離珠公主搖了搖頭：“沒有，所以夫君和我都認為，那只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

　那段日子，離耳國的王宮里時常發生怪事，夜里有人聽到怪哭泣的聲音，茶壺會自飄在半空，半夜庭院里的樹上會流下鮮，有侍走路的時候被人拍肩膀，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總之，跟鬧鬼一般，搞得人心惶惶。

　“然后呢？”門冬張地咽了口唾沫，“你們是怎麼將它抓住的？”

　“夫君請來了有名的大師為我驅邪，宮殿里四都滿了降妖的符咒，還在王宮中擺了滅妖陣，若那妖前來，必然會落陣法，魂飛魄散。”離珠道。

　“滅妖陣可不是人人都能擺得出的。”一邊抱著彌彌的榮余小聲道：“我曾聽師父說過，只有專修驅妖陣的符陣師才能擺得出。”

　“不錯，”萄也點了點頭：“況且四十年前，三界尚且和平，未曾發生人魔兩族大戰，滅妖陣算是很殘忍的驅邪手段。若非對罪大惡極的妖，修士們一般都不會輕易使用。”

　談天信哼了一聲：“都殺了這麼多人了，怎麼不算罪大惡極，要我說，這滅妖陣早該用了。可惜我們赤華門不修符陣，否則擺幾個滅妖陣，不出三日，那妖就乖乖落網，再無生路，怎麼還能在人間為非作歹？”

　“你們還是先聽公主怎麼說吧。”聶星虹搖了搖扇子：“然后呢？那些符陣可有效？”

　離珠公主看向遠，似在回憶：“有了那些符陣之后，王宮中的怪事的確停止了。不過夫君仍舊擔心我的安危，讓侍衛寸步不離地守在我邊。有一夜，我回寢殿的時候，聽見外頭有人在喊，說抓到那只妖了。”

　“你見到了那只妖鮫？”牧層霄問。

　離珠公主沒有說話。

　仍記得那個夜晚。

　離耳國終年炎熱，不分寒暑，似乎每個夜晚都是夏夜。那一夜天氣晴朗，明月懸掛在夜幕中，樹上有鳴蟬個不停。聽到前殿里的兵士們張的高喝，心中擔憂，拿起弓箭跑進前殿，就看見被滅妖陣錮在中間的那只妖。

　那是一只銀鮫。

　他有一條瑰麗的銀魚尾，上半卻是人類的模樣，幽藍的長發直覆于地。上的鱗片斑斑駁駁，不怎麼完整，有些地方流著污黑的跡。

　似是聽見有人過來，這鮫人朝離珠公主看過來，離珠公主便看清了他的臉。他的臉上亦是覆蓋了生長的銀鱗片，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眼睛則是如西海一般的湛藍。

　看到是離珠公主，這被滅妖陣困在中間的妖鮫便劇烈掙扎起來，朝惡狠狠地撲來。滅妖陣是以千張符咒布置陣，符咒化為金，無數金錯，如一張漁網將鮫人困在其中，那鮫人往上一躍，挨到符陣的地方便被灼出一陣青煙，疼得他發出一陣嘶啞沉悶的吼，重新跌倒在地。

　離珠公主莫名有些發怵。

　“離珠，你不要過來！”國主手持寶劍沖喊道：“這鮫人要害你，快離遠些！”

　離珠公主便往后退了一步。

　后來......

　后來時常想，若是那一夜，沒有后退那一步，國主是不是就不會死，這些年，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這般辛苦？

　但過去已無法改變，當日離珠公主的后退，像是激怒了那只妖鮫，誰也沒看清楚那只妖鮫是怎麼逃出滅妖陣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國主已經被妖鮫撲倒在地。妖鮫的爪子從他的膛穿過，鮮將國主雪白的禮袍染鮮紅。

　宮中侍衛見國主蒙難，一齊沖了上去，將本就負傷的妖鮫斬殺，可國主卻也救不回來了。

　再后來......

　“再后來，國主下葬后，朝中臣子請來大師將妖鮫魂靈絞殺，妖鮫從此從世間消失。在那不久，我發現自己有了孕。”

　異國的公主，剛嫁到此地丈夫就不幸死，誕下皇子，要將子養大，在各種明爭暗斗中將子平安扶持上皇位，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索，做到了。

　本以為那些噩夢般的過去就如西海岸邊的石頭，總有一日會被海水腐蝕沙，再不留痕跡。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噩夢竟還會重演。

　“所以，你認為離耳國近來的慘劇，是同一妖鮫所為？”顧白嬰問。

　離珠公主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向眾人，道：“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當年妖鮫被斬殺后，臣子們特意請那位布置滅妖陣的大師前來，將妖鮫的靈魂絞殺。大師曾說過，妖鮫已經魂飛魄散，再也不可能存在于世。這四十年里，離耳國也確實平安無恙。若不是因為此次遇害的子與四十年前一樣，都是被吸干鮮，我也不會如此猜測。”

　眾人都陷沉默。雖然妖的壽命確實長久，但離珠公主當年是親眼看見妖鮫被斬殺，而那位降妖的修士既然有能力布下滅妖陣，絞殺一只妖鮫魂魄的能力定然是有的，沒道理讓妖鮫逃走。更何況妖鮫真要逃走了的話，也不必等四十年才回來復仇。

　“顧同修，你怎麼看？”聶星虹客氣地詢問顧白嬰的意見。

　顧白嬰還沒說話，那頭的談天信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猜來猜去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先將那作祟的妖抓到，就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妖鮫了。”

　“說得容易，”萄問：“離耳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那妖狡猾，我與聶同修今日循著妖氣都沒找到它，更別說抓到了。”

　談天信得意一笑：“不過就是捉妖而已，對我們赤華門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說罷，還特意看了一眼顧白嬰。

　顧白嬰沒搭理他。

　談天信便又自夸道：“我出門前，隨手從宗門庫房里抓了幾樣法，其中有一樣正是‘千里妖蟆’。”

　“千里妖蟆是什麼？”萄問。

　“是一樣寶，一只專吃妖氣的蛤蟆，若有妖經過，哪怕是再微弱的妖氣，這只妖蟆也能循著妖氣吃過去，咱們明日一早，只需將這只妖蟆放出，隨著它一路找去，定能找到那妖的老巢。”談天信道：“待找到了，管他是不是什麼鮫人，再它魂飛魄散一次即可！”

　他說得輕巧，言語間頗為自豪，仿佛特意來炫耀靈寶地大戶人家一般。

　簪星：“......”什麼千里妖蟆，聽起來跟個旅行青蛙似的。

　不過離耳國的國主聞言，卻是大喜過，道：“果真？如此一來，那妖豈不是無可逃？”他站起，對著眾人深深行了一禮：“孤先代離耳國的百姓們多謝諸位仙長。待仙長們將妖鮫擒拿，孤必送上厚禮相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