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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第一百零八章 緣生(3)

 人人都說,鮫人的眼淚是天下間最無價的東西,可銀栗卻覺得,縱然是他的千萬眼淚,也不及離珠公主的一滴珍貴。

 他張了張,可惜說不出話來。

 蛇巫族的巫曾說過:“你永遠不能在離珠公主面前說話,以免泄天機。”

 離珠公主著他:“原來,你是個啞。”

 拉著他的袖子,在角落里坐下來,說了很多話。說了林氏國的山風,還有獵戶們的醇酒,說了春日里在林間馳騁的駿馬,說能中蒼鷹的牛角弓。

 他施了一個小法,旁人看不到這里,著老天第一次慷慨的饋贈,最后,離珠公主嘆了口氣,說:“我不喜歡這兒,我想回家。”

 銀栗在剎那間,鬼使神差地竟有一想要口而出,如果想,他可以想盡一切辦法達的心愿。

 但是離珠公主很快就站起笑了笑:“罷了,我也是在做夢,我該回去了。”

 的手從銀栗的袖子上離開,銀栗的心里,涌上一陣強烈的不舍。他拿出那只藍的海螺,放到離珠公主的掌心。

 “這是海螺?真漂亮。”夸贊道,復又看向小侍衛:“謝謝你了。”

 銀栗耳微紅。

 那是銀栗此生以來,度過的最幸福的一個夜晚。

 不過那個夜晚以后,離珠公主似乎就將他給忘了。有時在外殿路過他邊時,目并未有半分停留。銀栗有些失落,可巫曾經說過“不會與你相也不會記得你”,或許,能竊得片刻親,已經是上天待他不薄。

 小鮫人想,罷了,他本就是自己追隨離珠公主而來,若不記得自己,他便在這王宮里,守著公主一輩子也好。

 他是這麼想的,但這個卑微的愿竟也沒有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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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耳國的圣寧皇帝是個病秧子,為了延續壽命,將純當作祭品煉祭,以修延獲得永生。他在無意間得知這個謀,那個面容溫和的皇帝對著自己的心腹商量大計,語氣是旁人難以窺見的惡毒殘忍:“離珠公主乃皇室,有龍氣,待下月十五,為最后一個祭品煉祭之時,方能大。孤,便能長生久視,壽元無量。”

 銀栗恍然大悟。

 蛇巫曾說過,離珠公主是將死之人,他原先不明白,如今卻全都想通了。離耳國的圣寧皇帝,千里迢迢求娶林氏國的公主,本就不是什麼天賜良緣,而是用心險惡。

 鮫人到出離的憤怒,他想要將這個謀公諸于眾,可他卻不能開口說話。他想要將離珠公主帶走,但失去了妖丹的銀栗,除了一些簡單的法,連王宮里的侍衛都打不過。

 他著急地想去尋銀罌幫忙,可銀罌自打生了他的氣后,再也沒出現過。實在沒辦法,他只能在宮中施行一些障眼法,弄出“鬧鬼”的靜,好讓圣寧皇帝以為是那些枉死的回來復仇,讓對方心虛害怕之下有所收斂,但圣寧皇帝見此景,竟然許以重金,請了一位道士回來。

 道士有幾分真本領,在王宮滿了驅妖的符咒,只要一靠近,那些符咒就會灼傷他的皮。蛇巫的警告在銀栗心中響起:“你上妖骨仍在,若遇到修道之人,仍會一眼看穿你的真,若遇到修道之人,一定要遠離。”

 銀栗想要遠離,可他又放不下離珠公主。眼見著離煉祭之日越來越近,有一日,道士在宮中布下了滅妖陣。

 滅妖陣,別說是真正的妖族,但凡只要沾了妖氣,哪怕是半妖,只要落此陣,必定魂飛魄散,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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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要救下離珠公主,只能闖王宮,一旦落此陣,萬劫不復。

 人妖殊途,相有違天道,強行逆天改命,從來不會有好下場。他第一次聽到這話時,尚且不明白其中深意,他那時還是一只天真的小鮫人,不曾領略到人心的惡毒與命運的殘酷,不知道自己應承下來的究竟是什麼,歡喜地以為付出的代價足以讓他得到幸福,而如今,一一明悟。

 西海遼闊,鮫人在此看了一百年的日落日出,明月星辰,他從未想過要離開這里。不過是在那艘貨船上,狼狽地與相遇,便覺得那一抹鮮亮的紅是最難忘的風景。他想要日日看到這風景,便甘愿為從大海游上陸地。

 那麼,滅妖陣又算什麼?

 他本就是來報恩的。

 這只膽小的、哭的、鮫人一族里最弱的年,為了恩人,勇敢地闖進了讓妖族談之變的滅妖陣。符陣的如千百道利刃,頃刻間貫穿了他的,他在劇痛之中被灼傷妖骨,痛得在地上翻滾,顯出了他的真

 從人族的,又變回了銀白的魚尾。只是這魚尾,早已被滅妖陣和宮殿外的符咒刺得鮮淋漓。

 他原本是西海最麗的一只鮫人,他的尾輕盈又靈,銀白的鱗片像是細碎的寶石,他從來很珍視這條尾,總是在有月亮的時候浮上水面用心照曬,小心呵護著,而如今,這條尾傷痕累累,再無過去靈模樣。

 側的侍衛大喊著,舉著刀劍朝他刺來,道士冷漠地立在一旁,開始念起咒訣,他渾上下都要被撕裂一般,魂魄都要被扯碎。

 可到離珠公主寢宮的路,怎麼這麼長?

 銀栗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擺滅妖陣了,但或許,他能殺掉圣寧皇帝。只要圣寧皇帝死了,離耳國皇室再無繼續延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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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這樣想的,然后他聽到侍從的呼喊,他看見了從寢宮中奔來的離珠公主。

 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銀栗的眼里陡然有了竟然出現了!或許這是上天對他的垂憐。圣寧皇帝離珠公主不要靠近,銀栗到自己神識也在逐漸渙散。

 他知道來不及了,他即將死去,在這滅妖陣里,被摧毀每一道元魂。

 但至還能活著。

 他用自己最后一力氣,將妖骨開,流轉出最大的妖力,銀鱗片爬滿他的臉,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很猙獰,他很傷心,這麼可怕的一面將會被離珠公主看到,然而......

 然而沒有別的選擇。

 尖利的爪子穿了圣寧皇帝的口,奇怪,這麼冷可怕的人,流出來的也是溫熱的。周圍侍衛的驚慌尖和嘈雜聲似乎離他漸漸遠去,小鮫人想最后看恩人一眼,他艱難地轉過頭......

 一道銀箭中了鮫人的魚尾,將他牢牢地釘在滅妖陣陣心。

 如當年初見的那般,拿著弓箭,熱烈明亮如火,然而向自己的箭矢沒有半猶疑,看向自己的目凝著刻骨寒意。

 銀栗心里有些委屈,他是來報恩的。

 可離珠公主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魂飛魄散。

 后來......

 后來過了很久,圣寧皇帝死了,離珠公主因為有孕,被皇室好好地呵護了起來,誕下了小皇子,也是未來的國主。離耳國里再沒有遇害的事發生。人們為了紀念勇斗妖鮫而犧牲的老國主,在皇陵里建起一座功德碑,又在西海岸邊鍛鑄了一座‘勇士滅鮫’的金雕像,路過的小孩子見到丑陋的鮫人像,都要上前吐一口唾沫。

 至于妖鮫......

 妖鮫的魂魄已經被滅妖陣絞碎,道士將他僅剩的殘軀煉膏脂,倒皇陵地宮里的長明燈,夜夜照亮帝王安靜的墓冢,萬年不滅。

 這便是故事的結尾。

 甬道里只有人的腳步聲,四周寂然無聲。

 簪星的眼睛有些發脹。

 看向這甬道里石壁上燃燒的火把,火苗紋,明亮又溫暖。

 銀栗的腳步停了下來,他道:“前面就是出口,楊姑娘,你出去吧。”

 “那你呢?”簪星回頭看著他。

 “我只是一元神,”年苦笑一聲:“當年蛇巫族的巫贈我一道鎖靈晶,所以在滅妖陣將我魂魄絞碎時,鎖靈晶保了我一元神,藏匿在陵墓中。但外面是人間,我一出去,就會立刻煙消云散。”

 “但你留在這里,遲早也會消散的。”簪星道。

 銀栗愣了愣,沒有說話。他已經死在了四十年前,縱然鎖靈晶能保留他一元神,可滅妖陣無**回,這元神,終有一日,也會消散于天地之間,這是注定的結局。他其實并不想留在這里,這里,時日難耐,他離開,哪怕只能獲得片刻自由。

 “楊姑娘,我出不去。”銀栗搖頭:“前面有符陣,我通不過那道門。”

 簪星想了想:“我曾在宗門里的藏書閣看到過,元神無法經過符陣,但你若附在我......”

 “不行!”銀栗嚇了一跳:“這樣會對你的修為有損。縱然是元神,可我畢竟是妖,你是人,若附于你,對摧殘你的,還會令你修為倒退。”

 簪星的目落在眼前的上,第一次見這樣傻的人,縱然因人到傷害,被害死,在死后遭遇種種不公,他對人族,卻無半點怨恨。

 “難道你不想再見一見離珠公主嗎?”簪星問:“恐怕當年的真相現在也已經知道了。至記住你,至知道你的名字。”

 “可是......”

 “還有你的孿生弟弟,我不認為外面那些修士能制伏得了他,就算你不在意離耳國的百姓,難道你不怕銀罌將離珠公主也給殺了?”

 聞言,銀栗的神有些搖。

 簪星笑了一下:“蛇巫族的巫既能通曉過去未來,說不定正是窺見你我會有這一面之緣,才在多年前將鎖靈晶給你,保住你的一元神,才會有你我在此相逢。你為何要將機緣拒之門外呢?”

 甬道里安靜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銀栗著簪星,有些不解地開口:“楊姑娘,你為何要這樣幫我?”

 “我不是幫你。”簪星嘆道,“我只是覺得,不這麼做的話,將來我一定會后悔。”

 看向銀栗:“你也會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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