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的煉丹房里，嘉和帝一灰道袍，面灰敗地在團上閉目打坐。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向門外看去，隨即又被刺得瞇起了眼睛。

　金的暈中，杜若寧和江瀲并排出現在門口。

　嘉和帝已經很久沒見到杜若寧，印象中最后一次見，還是在拋繡球那天。

　那天江瀲在太和殿上當著文武百的面拒婚，說自己寧死都不愿意娶杜若寧，而杜若寧也當著文武百的面說江瀲違抗圣命，按罪當斬。

　呵！

　嘉和帝自嘲一笑，坐在團上沒有，看著江瀲殷勤備至地把杜若寧攙進門。

　這兩個騙子，聯合起來把他當猴耍，一個不愿娶，一個要砍頭，這會兒怎麼不裝了？

　杜若寧在他憤憤的目中緩步上前，站定，微微一笑：“不知陛下找我有何賜教？”

　嘉和帝看著盈盈的笑臉，以及眼角那顆艷艷的淚痣，恍惚間想起自己當年初見李長寧的景。

　那年他從封地回京朝賀，長寧才四五歲的樣子，家宴上，明昭帝牽著的手，告訴這是小皇叔，是父皇最親的兄弟。

　長寧十分乖巧地給他行禮，他小皇叔，問他劍南好不好玩，有沒有帶什麼好吃的回來，還問他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帶上，也想去外面看一看。

　當時他好像還抱了，說太小了，等長大了再接去劍南玩。

　時間過得好快，眨眼已經二十多年的事了。

　可卻還是個俏可人的小姑娘。

　“你真的是長寧嗎？”嘉和帝盯著那顆淚痣問道。

　“是啊，小皇叔，我真的是長寧。”杜若寧笑著說道，“當年你還抱過我呢，還說等我長大了要接我去劍南玩呢，這些你都忘了嗎？”

　嘉和帝縱然已經相信是，聽提起當年事，還是忍不住震驚，瞪著眼睛半天沒出聲。

　世上竟真有這種事，死了十年的人，還能重新活過來？

　從前在劍南的時候，他也曾聽人說過鬼上的故事，就是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變得怪異，用已經死去之人的語氣和神態說起了與自己完全不相關的話。

　但那也只是傳聞，他僅僅是聽說，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遠不如現在親眼所見來的驚悚。

　“怎麼，小皇叔是怕了嗎？”杜若寧又向他近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臉上的笑容也帶著幾分詭異。

　嘉和帝激靈一下向后退開，從團上跌了下去。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他驚恐地喊道，雙手在前拼命擺。

　“我就是來找你索命的，不過來怎麼索？”

　杜若寧的笑陡然收起，目凌厲地看著他，“你現在知道怕了，你殺我全家的時候怎麼不怕，你屠盡宮中萬條人命的時候怎麼不怕，你默許宋憫將我封在寒玉棺中無法土為安的時候怎麼不怕？

　李承啟，十年了，你可有一日睡得安穩，可有一日活得自在，你滿手的鮮，滿的罪孽，就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下場嗎，你知道地獄嗎，你知道地獄有十八層嗎，你知道你這種人會永生永世待在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嗎？”

　嘉和帝面無人，在的問下連連后退，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找來，只想讓快點離開，快點離開，最好永遠別再來。

　杜若寧問完這些話，突然回手出了江瀲的佩刀。

　“李承啟，你去死吧！”咬牙喊道，寒閃閃的刀刃直向嘉和帝的頭頂劈下來，似要將他劈兩半。

　“江瀲，江瀲……”嘉和帝嚇得肝膽俱裂，大聲喊江瀲的名字。

　他知道江瀲不會幫他，但此時此刻，除了江瀲，他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千鈞一發之際，江瀲上前一步握住了杜若寧的手腕。

　刀鋒著嘉和帝的頭皮停下，森寒的卻順著他的頭皮滲進去，讓他渾冰涼如墜冰窖。

　昔日野心不可一世的梟雄，如今竟落到這般窩囊又落魄的田地，可恨，可悲，又可嘆！

　“陛下，念在舊日分上，我可以讓公主饒你一命，但你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江瀲緩緩道。

　“什，什麼條件？”嘉和帝驚魂未定地問。

　江瀲道：“很簡單，陛下先寫一道罪己詔，將自己的罪行一一列舉，公告天下，然后再下一道禪位詔，將皇位讓給公主，做完這兩件事，我保你命無憂。”

　“你休想！”嘉和帝登時漲紅了臉，“一將功萬骨枯，哪個人的皇位不是踩著他人尸骨上去的，朕何罪之有，長寧如今姓杜，不姓李，我死也不會把李家的江山讓給一個外姓人。”

　“那就恕臣無能為力了。”江瀲松開杜若寧的手，轉向門外走去，“刀砍在頭骨上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疼，陛下不要臣，臣也不會再回來救你的。”

　嘉和帝看著他一步一步往外走，額角冷汗直冒。

　江瀲一只腳邁出門檻，杜若寧將手中的刀高高揚起，重重劈下。

　“我寫，我寫！”嘉和帝聲嘶力竭地喊，“江瀲，你別走……”

　“晚了！”杜若寧打斷他，再次把刀揚起。

　江瀲嘆口氣，又將那只邁出去的腳退回來，“若寧，看我的面子，你先把刀收起來吧！”

　杜若寧假裝不愿，舉著刀不肯放下。

　江瀲走回來，強行把刀收走，回到刀鞘里。

　“來人，上筆墨！”他大聲吩咐道。

　很快，虛空道長就端著筆墨紙硯走了進來。

　“陛下請。”他將東西一一擺在書案上，向嘉和帝稽首。

　嘉和帝心有余悸地看了江瀲和杜若寧一眼，兩條都在發抖。

　他把手給虛空道長，讓他扶自己一把，卻突然指著他大聲喊道：“你的胡子呢？”

　虛空道長了一把沒著，自己也愣了，繼而呵呵笑道：“陛下恕罪，貧道來得匆忙忘了胡子。”

　“……”嘉和帝差點一口老噴出來。

　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連胡子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