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壽宮出來，杜若寧和江瀲一起去了武英殿，把嘉和帝寫的罪己詔和禪位詔拿給杜關山看。

　杜關山看了詔書，又聽杜若寧講了嘉和帝寫詔書的經過，難得出一點笑容。

　“李承啟現在肯定在后悔死了，早知道你給他來這出，他打死都不會主要求見你的。”

　“他不要求就能不見嗎，我等了這麼久，豈會放過他。”杜若寧嗤笑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他會妥協的這麼快，我以為他怎麼著也要撐個三五天才服呢！”

　“興許是老了吧！”杜關山道，“人老了就會喪失意志，除了活著別無他求。”

　“但他注定要死，只是時候還未到。”杜若寧說道，轉頭對江瀲說，“你帶人去京中七品以上員家里傳旨，讓他們準備明日卯時宮議事，愿意來的來，不愿意來的綁也要綁來，明日我們再唱一出大戲。”

　“好，我這就去。”江瀲應聲要走，想到什麼又停下來，“你上的傷還沒好，不能久坐，要盡快回宮歇息，養足神，明天才有力氣應付那些老頭。”

　“知道了，你自己也要當心。”

　杜若寧笑著應了，目送他離開，直到人出了殿門再也看不見，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一轉頭，發現杜關山也正盯著看。

　“阿爹看我做什麼了？”杜若寧笑問。

　“看你的眼珠子是不是被那小子帶走了。”杜關山酸溜溜道，“真是大不中留啊！”

　“我哪有。”杜若寧微紅了臉，“眼下事雖然千頭萬緒，真要做起來還得一步一步來，阿爹也好生歇一歇，養養神，一切都等明日再說。”

　“好。”杜關山頷首道，“有我在，明日的事你不用擔心，還有……”

　他停下來，言又止。

　“阿爹想說什麼？”杜若寧問。

　“你是要做皇的人了，以后不要再我阿爹了。”杜關山說道。

　杜若寧愣了下，眼圈慢慢泛紅：“我就要，我是皇，我怎麼就怎麼，我不僅要阿爹，還要阿娘，我還要把阿娘接進來與我同住，如果我連爹娘的自由都沒有，這皇不當也罷！”

　“……”杜關山看著突然像孩子一般的任，眼中現淚，“好好好，你先著，這事咱們以后再說。”

　“以后我也要。”杜若寧再次強調。

　杜關山拗不過，只得依著，想著等以后讓效古先生好好給上上課。

　父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杜若寧便回了長寧宮養傷。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二皇子，提了怕對方難過。

　現如今的況，必須先穩定了朝堂，才能做別的計較。

　回長寧宮的路上，杜若寧想，鈺兒雖然沒接過正統的教育，識字也不多，但他腦筋靈活，能分得清善惡，從小在殺手組織里長大，偽裝和逃跑的本事都是一等一，只要宋憫不殺他，他一定會想辦法逃走的。

　宋憫應該不會殺他，反倒有可能挑撥離間，破壞他們姐弟之間的，但愿意相信鈺兒對的能戰勝宋憫對他的。

　等到朝堂穩定了，如果還沒有鈺兒的消息，就讓阿爹監國，自己親自去找，無論天涯海角，也要把鈺兒找回來。

　接下來的時間看似平靜無波，京中各府卻因著江瀲的突然到來而驚慌失措。

　只要不是在杜若寧跟前，江瀲永遠是冰冷的，跋扈的，不講面的。

　他帶著東廠番子闖進每一個員家里，話不多說，只有一句：明日卯時準時到太和殿上朝，遲到或不到，均以大不敬罪論。

　員們被圍困了兩三天，正不著頭腦，也不知皇帝是死是活，一個個都猶豫著不敢去。

　不去又怕被江瀲找麻煩，思來想去還是得去。

　輾轉反側一夜難眠，第二天天不亮就頂著嗖嗖的西北風進了宮。

　宮里很安靜，都和從前一樣井然有序，只是值崗的宮人侍衛全都換了個遍，幾乎一張面孔都沒有了。

　唯一一張面孔，就是等候在太和殿外的安公公。

　在安公公的引領下，眾人忐忑不安地進了殿，按著從前的隊列一一站定，定國公杜關山站在武將隊列的第一位。

　大殿里燈火通明，卻不見其他人，那個高高的龍椅之上，也沒有嘉和帝的影。

　“安公公，陛下在哪里？”有人小聲向安公公詢問。

　安公公沒有理會，徑直走到玉階前，手中拂塵一揮，尖聲道：“恭請長寧公主臨朝！”

　“長寧公主”這四個字落諸臣耳中，明明只是尖細的一聲，卻不亞于滾滾驚雷在頭頂炸響。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大殿兩側的帳幔之后，鼓樂師奏起雄厚的樂曲，一個緋玉帶的高大影微微躬著腰，扶著一個穿杏黃服的子緩緩從后殿走了出來。

　子量纖，姿態拔，在眾目睽睽之下，每一步都走得從容不迫，仿佛這樣的場面，早已經歷過無數次。

　面容生得極，一雙圓杏眼本該顧盼生姿，此時卻含著無上的威嚴，當的目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時，竟有一種無形的力，令人不敢直視。

　眾人全都屏住呼吸，看著在江瀲的引領下走向那張純金打造的龍椅，江瀲彎下腰，用自己的袍袖為拂拭并不存在的塵埃，而后恭敬地請座，并為托起擺。

　那可是江瀲呀，不可一世的，一手遮天的，殺人不眨眼的掌印大人呀！

　他居然對一個子如此恭敬，這是怎麼回事？

　等等，這個子怎麼這麼眼，哪里是什麼長寧公主，不是杜關山的兒若寧小姐嗎？

　曾經就在這個太和殿上，被江瀲當眾拒婚，還請求皇上砍了江瀲的腦袋。

　這才多久，怎麼就變長寧公主了？

　而那個揚言死都不愿娶的江瀲，卻變了的侍者？

　這，這也太荒唐了吧！

　“安公公，宣讀圣旨！”江瀲沉聲吩咐道。

　安公公應是，站在玉階前，從袖中取出兩份明皇圣旨，對著眾臣高聲宣讀。

　一份是嘉和帝的罪己詔，一份是嘉和帝的禪位詔。

　兩份圣旨宣讀完，大殿之上頓時炸開了鍋。

　“你們在搞什麼鬼，這圣旨肯定是假的，就算是真的，肯定也是你們迫陛下寫的，把陛下請出來，我們要見陛下！”禮部尚書趙秉文第一個站出來喊道。

　“你喊什麼，就你能耐是吧？”杜關山立刻對他怒目而視，作勢要靴子。

　趙秉文嚇一跳，但隨即又緩過來，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杜關山，就是你搞的鬼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對陛下有不臣之心，你不敢明目張膽的篡位，就造出一個神神鬼鬼的謠言，說你兒是長寧公主轉世，別說這只是謠言，就算是真的，有陛下在，這個位子也不到一個流之輩，你想讓我等稀里糊涂就順從了你們的謀詭計，做夢去吧！”

　“沒錯，趙尚書說得沒錯，你們就是一群反賊，想讓我們擁護一個反賊的兒當皇帝，簡直天下之大稽！”

　“我們要見陛下，我們要見陛下，見不到陛下，我們絕不罷休！”

　杜若寧端坐在龍椅上，看著一群人喊的紅頭脹臉，招手來安公公，和他小聲耳語。

　眾人見如此，反倒都停下來，警惕地看著，唯恐要吩咐安公公對他們用武力。

　“喊呀，接著喊，本宮正要讓安公公記名字呢，你們不喊，安公公怎麼記？”杜若寧淡淡道。

　殿中寂靜了一刻，有人問：“記什麼名字？”

　這聲音很清亮，也很突兀，眾人看過去，發現問話的是薛初融。

　這薛初融真是絕了，平時跟個悶葫蘆似的，只要一沾著這位小姐，他就不悶了，比誰都機靈。

　“是誰反對就記誰的名字嗎？”一片寂靜中，薛初融又問了一句，“記下來要怎麼樣？”

　“殺了喂狗。”江瀲語氣冰冷地回答他。

　眾人全都打了個哆嗦。

　“你憑什麼殺我們，你有什麼資格殺我們？”還是趙秉文不怕死，梗著脖子質問道，“又不是趙匡胤，想玩黃袍加也要看我們同不同意，有本事你把我們都殺，看看沒有我們這些臣子，這江山你們怎麼坐！”

　“哈！”杜若寧突然笑出聲來，“趙秉文，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像個愣頭青？”

　趙秉文聞言臉一變，張著沒有立刻回應。

　愣頭青這個詞，只有當年的明昭帝曾來拿調侃他，其他人從來沒有這樣說過他。

　難道這個孩子，真的是長寧公主？

　那又怎麼樣，就算是又怎樣，除非皇嗣都死絕了，否則絕不到一個流之輩來做皇帝。

　“還有誰和趙秉文一樣想法的，出列讓我瞧瞧，也讓我看看你們的忠心。”杜若寧冷聲道。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有人大著膽子站出來走到一旁。

　本著法不責眾的思想，其他人也開始陸續跟從，在他后排一排。

　很快，原先的隊伍空了大半，只剩下不多的幾個文臣武將，除了薛初融，其余都是和杜關山關系不錯的員。

　其他人皆向他們投來鄙夷的目。

　趙秉文得意道：“看到了吧，我們都是有脊梁骨的，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向一個娃娃俯首稱臣。”

　“本宮不需要你們俯首，只是怕你們反悔而已。”杜若寧將子又坐直了些，對江瀲使了個眼。

　江瀲點頭，抬手三擊掌。

　清脆的掌聲在殿宇回，頃，后殿走出一個穿紅仙鶴補子朝服的男人，約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儀表堂堂，步履生風。

　殿中眾員看到他，有一半的人都變了臉。

　此人竟然是明昭時期的禮部尚書袁知義。

　他不是早就被抄家斬首了嗎，怎麼又活生生地出現在這里？

　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袁知義的后，又魚貫走出了一隊穿各朝服的員，足足有近百人。

　大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靜，先前的員們全都到后背一陣發涼。

　這長寧公主不但自己復活了，還帶著明昭時的員一起復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