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其沒再說后面的話，端起微涼的茶水輕啜一口，神凝重。

亡極上前拿過楊安其手中的杯子，用力將杯中茶水烘熱，這才遞還給他，繼而重新退回到之前侍立的地方重新站好。

楊安其角帶笑地撂下茶杯，垂眸看著自己剛剛完的畫，須臾，手將那墨跡干的紙團一團，嘆了口氣，失地拋擲在地上。

亡極忙上前一步，想要彎拾起，卻被楊安其低聲制止，只得作罷。

楊安其抬頭看向亡極，溫聲吩咐道：

“近來京中勢越發張，我這兒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你在值的時候，還是要多注意一下清沐閣那邊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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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戈相，聲聲森涼。

衛楚匆匆從屋中推門而出，下意識朝衛璟的臥房看了一眼，見添奕已經守在了門口，方放下心來。

“你守好世子，我去格蕪那邊看看況。”

影衛的服從不亞于死士，在聽命的基礎上，還有著死士比不得的靈活應變。

添奕朝衛楚略一拱手，曲起的骨節在劍柄上攥著，發出聳人的彈響。

衛楚點點頭，騰躍上屋頂的同時，順手將飄的礙事擺迅速系了一團，幾個縱躍間，便到了清沐閣院外、明顯被刺客們有意識地越拉越遠的戰場。

“這些人倒是拿得準戲命大人何時不在侯府，”格蕪自然識得他們的謀，低聲對站在他側不遠的衛楚說道，“驚擾您休息了。”

他沒有稱呼衛楚為世子妃，擔心刺客們聽見了衛楚的名頭，便瘋狂地朝他而去，心道就算這一行殺不掉衛璟，能帶死一個世顯赫的世子妃也算是值得。

月黑風高，鬼火狐鳴，刺客們銜枚而來，蹤跡難尋。

偏偏衛楚又是剛從通亮的臥房里出來，視力很難在瞬間適應漆黑的夜。

他俯摳起屋頂的瓦片，手臂微微向后蓄力，以石破天驚之勢朝一名刺客的后頸重重拋去。

與地支字號的影衛酣戰的刺客應聲而倒，噴涌而出的鮮濺了對面影衛一一臉。

衛楚疾走兩步，彎腰躲過襲至前的蒙面刺客揮劍劈來的同時，反手出已經氣絕刺客的腰間長劍，順勢挽了個劍花，刺出的瞬間變招往斜去，霎時間，劍刃刮得蒙面刺客一個措手不及，險些當場被抹了脖子。

蒙面刺客生生后退了幾步，他穩下心神，眼神越發毒地盯著衛楚，大有一副死也要將他拖進地獄的架勢。

衛楚只稍稍收勢，劍尖隨意地垂著，神淡漠地看著他。

月影偏移，讓終于適應了黑暗的衛楚得以看清楚那遮面黑布上方出來的眼睛。

他眼神一滯，手上的作也跟著頓住，直直地著那朝向他的蒙面刺客。

……那雙眼睛上方的黑眉尾，有一道紅的疤痕。

習武之人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疤痕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這刺客眼上的疤痕，衛楚卻是識得的。

他是這次甄選時，最后一個輸給他的手下敗將。

只要他再堅持半柱香的時間，筋疲力盡的衛楚也不敢有取勝的自信。

按照規則，衛楚本該將他一劍斃命，但確認自己定然為勝者之后，衛楚手上的力道便松了幾分，只因沒收住劍勢而劃穿了他的眉尾，并未傷他的命。

輸了的死士可以參加下一年的比拼，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出現在這里，可是為何……

蒙面刺客似乎冷笑了一聲，眼中恨意不減，俯下子握劍柄，做出極為有力的沖勢，低吼著朝衛楚疾速奔來。

那柄劍刺向自己的瞬間，衛楚下意識反手一揮手中長劍，輕松撥開了他的劍尖。

瞧見那人的眼中出來的戾寒時，衛楚腰側的舊傷也跟著作痛。

這小子那時也是這般狠絕，刺進他腹中的尖刃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地支字號的影衛已將其余刺客解決了大半，紛紛朝衛楚所在的位置靠攏，意圖幫助衛楚殺了眼前的人。

可未待他們靠近，一道寒便飛快地從眾人眼前閃過，皮撕裂聲響起之時，亡極松開刀柄，安靜地看著被他用薄刃穿了咽的蒙面刺客摔下樓閣。

格蕪趕至衛楚邊，從他手中接過滴的長劍，眼睛低垂著不敢打量面前之人：“世子妃，您可曾傷？”

“不曾。”衛楚說道。

鎮南侯府的死士，但凡出手，便是殺招，可作為同樣出于死士營中的衛楚在接那蒙面刺客招數之時，卻有說不上來的順手，所有的躲避都是記憶，并談不上危險。

亡極擔心被其他影衛發現自己與世子妃相識，便冠冕堂皇地對衛楚說了句：“大爺讓屬下為他傳個話給世子爺，還請世子妃允準屬下前去匯報。”

刺客們將戰局拉得幾乎靠近人跡罕至的后山，因此武力低微的府兵也就沒有察覺到他們雙方都不想鬧大的搏斗聲。

衛楚落到地面，回頭看向亡極：“嗯，你且隨我來吧。”

格蕪留在了尸橫遍地的現場，將尸盡數理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一痕跡。

衛楚的襟上沾滿了，他皺眉用手帕蹭著，邊走邊對亡極說道：“我本想著放他離開，然后循著蹤跡，看看他如今到底聽命于何人。”

亡極自然明白衛楚說的這個道理，但他此舉卻也是為了衛楚：“他識得你，若是留了活口，長公主殿下認真細究起來，你的命便也難保了。”

衛楚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剛剛我來的路上，見到了長公主殿下正朝清沐閣這邊來，”亡極沒有要傳給世子爺的話，因此并不能跟著衛楚一路回到清沐閣，只能盡可能快一些地給他說點有用的消息，“似乎在隔壁等著你呢。”

亡極順手幫衛楚蹭了把襟上不住落的珠：“許是聽聞你與世子爺分開睡的事了，一會兒你回去后，直接進世子的臥房吧，正好趁長公主殿下差人來喚你時，換套裳。”

“嗯，確實不可讓長公主殿下知曉此事。”衛楚厭惡地蹭著手上已然凝固干涸的跡。

若說在之前幾次遇襲中，衛楚了不輕的傷，是因為他不悉，即使能夠獲勝，終歸也是顯得有點吃力。

可今日他對陣的刺客，雖多了不人，但勝在武功同出一派，打起來也格外輕松，只是將子弄得臟了些。

“那我這就回普閣了……呃……”亡極拍拍衛楚的肩膀，竟像是生出了不好意思的緒，說道，“……我可否向你討一只小元宵？”

衛楚警惕地回頭看他，“你要干嘛？”

亡極的面越發不自然，“大爺心思郁結，我想用小元宵幫他開心些。”

衛楚了然地笑笑，“明日我尋了空，給你送去，不過晚間可是要送回來與它娘親同睡的。”

亡極夸張地行了個大禮，笑道：“謹遵世子妃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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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楚擔心被隔壁臥房里的長公主殿下發現他回到了清沐閣，于是努力放輕腳步，站定在了衛璟的臥房門口。

在心中再三地勸說自己，衛璟的眼睛看不見、甚至完全無法知曉他在屋中做什麼后，衛楚終于鼓起勇氣，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

添奕從清沐閣院中離去前，曾向衛璟匯報過有刺客來襲之事，而衛楚這工夫回來，衛璟自當是明白他娘子再次參與了此次戰局。

沒等衛楚將門關好，衛璟掛念的眼神就已經上上下下地在他上掃了一遍。

襟上雖有跡，但瞧著走路的姿勢并未出現異常，臉也好看得，想來是不曾傷。

心中大石轟然落下，衛璟有了閑心多欣賞自己的世子妃兩眼的同時，難免忍不住疑。

這個時辰……娘子來這里做什麼？

莫非想要來親自驗驗他的虛癥？

討厭。

衛璟住瘋狂上翹的角，期待地看著漸漸朝他走來的衛楚。

手臂上黏膩的跡粘了袖口，讓衛楚難得恨不能當場將裳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