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瓜子混著香料炒得甚好，加之又顆顆飽滿，衛楚被它調得食大開，連肚腹中的陣陣痛楚都減輕了許多。

衛璟好不容易聽見他向自己提要求，哪里還能不答應。

“好，我多剝一些，但是楚楚要從柜子那邊走到我邊，我就讓你一次吃到一大把。”

衛楚原本就被方才那一大串的金鐲子給哄得快要翻了天，這工夫又聽見衛璟向自己保證，只要簡單走上幾步，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吃到瓜子，傻子才會不這樣做。

楊安茹是還未出閣的姑娘，不能隨便進這種地方，所以只能是浮長公主一人進宮。

因此浮長公主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的好侄兒正在一群宮醫的簇擁下，恬不知恥地坐在桌案邊的椅子上，悠閑地用手剝著瓜子；而即將就要生產的楚楚，竟可憐地捂著肚腹頹著肩膀站在一旁，滿眼期待地看著衛璟手中的吃食。

簡直是欺人太甚。

見狀，浮長公主不由分說地就上前朝著衛璟的后脖頸拍了一掌：“小混蛋，哪有你這樣折騰人的？！”

“姑母！”衛璟沒有聽見通報聲，被突然出現的姑母嚇了一跳，當場疼得大喊起來，“疼！”

不遠的衛楚也被姑母掄在衛璟后頸的這一掌給驚得目瞪口呆，連疼痛都變得遲鈍了許多。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姑母，這麼晚……您還來了。”

“傻孩子，說什麼呢，誰不來，姑母也不能不來啊，”浮長公主心疼地走上前去，挽住衛楚發的手臂，“楚楚，來，姑母扶著你走，哎喲，我的楚楚啊，你這手臂上掛著的都是什麼啊……金鐲子？這是生孩子還是選秀啊？”

還沒等他倆邁出一步，夏宮醫的聲音就跟著響了起來。

“長公主殿下，還是盡量要君后自己用力，否則一會兒生產的時候，他會無法使用正確的力道。”

衛璟剝完了瓜子，團在掌心里頭，走到衛楚跟前，盡數喂到了他的口中，然后對浮長公主說道：“是啊姑母，還是聽宮醫的吧，畢竟楚楚的質要特殊些。”

浮長公主明白子與哥兒的不同，于是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松開了衛楚的手，叮囑道：“楚楚，慢一點啊，姑母在后頭擎著你，你不要怕。”

衛楚滋滋地咀嚼著口中的瓜子，心中滿是底氣十足的安全。

浮長公主被自家侄兒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意所染，忍不住站在一側，笑瞇瞇地看著他倆一前一后地緩緩前行。

雖然也經歷過生產，但是畢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連楊安茹如今都早已過了及笄之年，故而浮長公主多多地都忘了許多當年生孩子之前，自己都做了什麼，更何況，那時候細心如楊赫，也并未像衛璟這般無時無刻地陪在邊。

想起那個令自己傷心不已的男人，浮長公主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瞧見衛楚疼痛卻滿足的傻樣兒，才重新揚起角。

被衛璟用盡了各種方法忽悠著走路的衛楚，堅定而緩慢地繞著寢殿的桌案和花架走了幾十個小圈，終于在準備哀怨地開始耍賴之前，得到了夏宮醫的解救。

“差不多了，請君后躺回到床榻上吧，我們可以開始準備了。”夏宮醫恭敬地朝衛楚施了一禮。

衛楚頓時張地咽了下口水，回過頭茫然地看向衛璟，眼神無助：“……我……阿璟，我要開始生了？”

重新躺回到榻上的作，讓衛楚瞬間回憶起了之前陣痛驟起時的覺，手上越發失了力氣。

“沒事的楚楚，再忍一忍，我陪著你，你痛得厲害了就打我，朝臉打。”

衛璟俯給他蓋好被子，聲安著榻上六神無主的衛楚。

衛楚地攥著榻邊的枕一角，冷汗涔涔的手愣是將厚實的布料握得了一片，細瘦的手指抖著，明明用了很大的勁道，卻仍舊像是一點氣力都沒有使出來一樣。

衛璟已然是哭了一通，直接用龍袍的袖子蹭掉眼淚，眼眶通紅地盯著榻上幾近昏迷的衛楚，一言不發。

許是實在疼得不住了，衛楚氣若游地罵了他一句：“都是因為你，我才要……唔，這種苦……”

衛璟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聲音沙啞，“都怪我，楚楚，我們就生這一個，再也不要了，都怪我，我一直陪著你……”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夏宮醫從旁打斷的聲音：“還請陛下先離開寢殿。”

“那怎麼行？楚楚會害怕的。”衛璟一把攥住衛楚的手，直接半跪在床榻邊的矮階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在枕上的蒼白臉頰。

夏宮醫瞅著衛璟不停地哆嗦著的手指，有些尷尬，略微施了一禮，輕聲道：“呃，陛下，您……看上去似乎比君后還要……恐懼，繼續待在這里，恐怕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就差沒說“你在這里我不好發揮”了。

衛璟：“……可是，可是朕實在是擔心……”

衛楚勉力握了一下衛璟的手掌，虛弱地安他道：“……無事，一會兒就好了，阿璟。”

“走吧阿璟，我們早些出去，也好讓楚楚早些離痛苦。”浮長公主拉起衛璟，用手帕給衛楚了汗，又偏頭避開視線，心疼地掉下眼淚。

衛璟一步兩回頭地跟著姑母離開了寢殿。

屋中多余的宮醫也被夏宮醫一同趕了出來，站在衛璟的后，個個都像是沒了呼吸一樣安靜，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出戲命大人腰間的那柄重劍將他們的腦袋削了去。

似是衛璟出門之后，便不用再顧忌他擔心自己，衛楚不再抑，低聲痛呼了起來：“……真的，好疼啊……我好疼……”

“君后，使力，使力啊。”夏宮醫額間的汗水不比衛楚，衛楚每喊一聲，他就多提心吊膽一分，生怕會出什麼閃失。

寅時過半，天開始放亮。

衛璟依舊握著兩只拳頭站在窗前，過微小的隙朝里面看，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模糊著視線，屢屢被他負氣般地用糲的指腹蹭去，然后繼續朝殿去。

突然，夏宮醫的臉變得蒼白起來，床榻上的衛楚也倏地沒了靜，連微弱的哽咽都難以聽得真切。

衛璟的心弦猛地繃。

還沒等他開口，夏宮醫便已經狼狽不堪地從里面跑了出來，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君后的產道實在太過窄|小，可能，可能無法順利誕下皇嗣，若是……若是……”

他不敢說出那幾個恐會怒龍的字，索跳過，繼續問道：“到了那個時候……保大，還是……”

目前的勢讓衛璟來不及顧念自己此時的驚恐心，他知道，衛楚的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說得慢了，衛楚都有可能會與他兩隔，立刻怒聲道：“你放什麼屁呢，當然是保大！保楚楚！”

“是，是，臣遵旨……”夏宮醫說著，就又要下跪。

衛璟急得恨不能一腳將他踹進屋子里頭，即將飛起一腳之前，他堪堪用“踹死他誰接生”的理由勸住了自己，語速急迫地罵道：“別磕了，行了也別跪了！快進去幫他生啊！”

衛璟恨不得自己沖進去幫衛楚生，但殘存的理智讓他頓住了腳步，不愿再多給宮醫添麻煩。

夏宮醫得不行，被連滾帶爬著出來的徒弟攙扶著，才面前回到了寢殿中，重新關上大門。

浮長公主將額頭抵在門廊下的柱子上，雙手合十，一遍遍地念叨著佛經，念得嗓音沙啞，淚如雨下。

卯時剛過，辰時也過了一刻。

暖融融的日落在了衛璟的背后，卻并未讓他覺到半暖意。

寢殿衛楚的聲音越發低弱，似是生命緩慢逝去的速度。

衛璟幾乎無法撐住自己的重量，右手抓著窗欞的邊緣，才不讓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