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小山一驚訝。

“是的。”特勤道，“明天下午兩點整，會有專車去您家里接您。”

“哦，好的。”小山一有些忐忑，雖然對方態度極為恭敬，但總統這兩個字給人的力太大了。猶豫了一下，問：“冒昧地請問，總統閣下要和我談什麼？”

“抱歉，我不知道。”特勤道，“總歸是和您的工作相關的，請您不必擔心。”

小山一想到了些什麼，臉凝重下來：“好的，我明天準時等您。”

“好的，打擾了，再見。”特勤簡單地點了個頭，就離開了。小山一呆呆佇立在花壇邊，心中波濤洶涌：總統找他，一定是和自由向導組織有關，前一段NTU對他進行了詳盡的審查，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唯獨沒有公開的，就是他作為自由向導組織負責人的份。

他一直沒敢聯系沐和賽亞娜，就是為了保護組織，他已經暴了，不能再因為他一時頭昏做出的決定，連累組織里幾千名自由向導也暴出來。

可是總統……他真的能瞞過去嗎？

112非典型總統

總統特勤如約而至,小山一在新婚第二天就被接到了總統邸。

總統邸和新聞報道中的一樣，樸素，簡潔,整棟建筑都被錯落有致的花草樹木環繞，看上去幽靜而雅致。小山一被請進一間圓形會客室,特勤送上中式紅茶，請他稍后,便即離開。

房間中非常安靜,小山一的心里卻像煮開的沸水一樣翻騰不休，他至今想不出總統為什麼找他，是清算他當初投靠藍瑟星將的過錯，還是詢問關于自由向導組織的事？心中忐忑,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手指神經質地抖。

等了足有一刻鐘，房門忽然響了一聲，接著一個穩健的腳步便走了進來。

“久等了，理了一點別的事。”總統金轍比全息新聞中看上去更加高大魁梧，高幾近兩米，盡管穿著鐵灰的正裝襯衫，系著致的藍鉆袖扣，依舊難掩兇悍的軍人氣質。

這個總統和前幾屆都不相同，小山一經常聽賽亞娜等人談起他，據說此人三十年從遠航軍混到NTU，又混到國會、閣，最后登上聯邦第一把椅，號稱“軍政雙修”，為人世有著政客的圓世故，卻又充滿聯邦軍人的虎狼之。

此時此刻，雖然他一臉儒雅溫和的笑容，小山一卻覺到了那笑容之下懾人的鋒芒。

“先要恭喜你。”金轍手與他相握，手掌有力而堅定，“新婚快樂。”

“謝謝，總統閣下。”小山一恭敬地道謝，用傳統日裔刻板的禮貌掩蓋自己心的不安。

“坐吧，不用這麼拘束。”他的擔心怎麼逃得過金轍的眼睛？總統閣下微微一笑，便坐在了他側的單座沙發上，也不談正事，只以朋友間拉家常的口吻與他聊天：“抱歉新婚第二天就把你請來，耽誤你們為度月做準備了……聽金軒說你們定了三天后的機票去宙斯城？”

“是的，那里是我的家鄉。”小山一在他的染下放松下來，道，“我想和外子回一趟家，那邊有些親友要招待。然后我們打算在山里住幾天，我家在山里有個農莊，小時候我一直和父母住在農莊里。”作為一個有向導小孩的家庭，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只能住在偏僻的山村，人跡罕至的地方。

“唔，宙斯城我很悉，我有個好朋友老家就是宙斯城的。”金轍一臉隨意的表，道，“國務卿霍伯特先生，他的家族有一大半的人現在還生活在那里。”

“是的，霍伯特家族在我們當地是很有名的法裔大家族。”小山一附和道。

“嗯嗯，宙斯城還是聯邦海軍三大發源地之一。”金轍說起軍隊歷史總是如數家珍，“四百年前，聯邦海軍修建了三大軍港，瀾牙灣、索羅斯，還有一個就是宙斯城。”

小山一對軍政歷史并不悉，但小時候也被學校組織去參觀過市里的軍事博館，點頭道：“是的，宙斯城算是老牌軍城了。”

“對對，后來海軍改組，分出來一個遠航軍，最早一支遠航艦隊就是從宙斯城出來的。”金轍順著他的話尾道，“說起來，宙斯城算是遠航軍的娘家，軍屬眾多，各種關系盤錯節……怪不得你們那兒的人對遠航軍都特別擁護。”丹眼涼涼地掃了一眼小山一，“要說小山先生也是富的人呢，據我所知你并沒有親近的親戚是遠航軍軍屬，但你對第二集團軍倒是特別信任啊，尤其是藍瑟？”

兇猛的地圖炮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轟了過來，小山一脊背上的汗嘩一下滲了出來，表瞬間凝固在臉上。他萬萬沒想到，總統閣下繞了這麼大圈子，態度這麼和藹，一刀子飛過來，卻是如此犀利，正中靶心。

“對不起。”小山一幾乎無法承如此誅心的質問，勉強下心頭惶恐，沉痛道，“關于胚胎干擾劑的事，我非常抱歉，是我一時糊涂，聽信了藍瑟下屬的煽，幾乎給聯邦造不可挽回的損失……總統閣下，對于這件事我非常非常后悔，如果需要承擔法律責任，我絕不會為自己辯護，推卸責任。”

“別這麼張，聊天而已，這不是說到這里想起來了嗎？喝茶。”金轍又笑了，一臉鬼畜發病前變態的溫和，給他續了點茶，道，“軍部已經對你做過調查，塔爾塔羅斯之戰要不是你深明大義及時投誠，我們不會那麼順利就拿到所有證據，攻下藍瑟的基地。功過相抵，軍部絕對相信你的悔過之心，今后也不會再追究你的過錯。”

小山一臉上的汗都要流下來了，掏出手帕了，道，“謝謝軍部對我的信任，我以后……不會再這麼輕率了。對不起總統閣下，我這個人，因為在專業上有點小就，所以這些年有些剛愎自用，不大能聽得進別人的勸告。這次的事給了我一個非常大的教訓，我今后一定引以為戒。”

對于自己當初腦子進水助紂為這件事，小山一確實是悔出來的，但作為一個驕傲的天才，一個矜持的科學家，即使對自己的異能者他也說不出這麼直白的懺悔，當初面對軍部調查員也只是坦陳事實而已。

但總統閣下上仿佛有種地獄審判者的氣勢，讓他看一眼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對不起軍部，對不起聯邦，對不起全人類，唯有把這些話痛快說出來，才能令心頭力稍減……

這就是鬼畜的力量！

“年輕人嘛，吃一塹長一智，犯過錯誤，才知道自省。”金軒像個接學生檢查的班主任一樣，反而安起他來，“你也不要太糾結于過去，我們華裔有一句老話，‘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他越這麼說，小山一就越覺得疚，沉重地點了點頭。金轍端起茶杯喝茶，眼角余不聲觀察著他的表，隔了一會道：“我這次請你來，是想和你聊聊遠航軍。據我所知，你在黑珍珠案之后不久就和藍瑟達協議，算來你在第二集團軍呆了足有小半年，以你的所見所聞，你覺得遠航軍的部風氣怎麼樣？”

小山一潛意識深不知不覺便有些“戴罪立功”的自覺，認真想了想，道：“他們和聯邦其他軍隊是完全不同的。NTU雖然軍紀嚴明，戰斗力強盛，但同袍之間和上下級之間相對要民主一些，溫和一些。遠航軍則不同，他們更加看重鋼鐵般的紀律，上下等級嚴明，下級執行上級任務不問因果，不苛求道德與正義……他們上有一種讓人害怕的匪氣，不擇手段，不顧一切。”

金轍臉沉了下來，緩慢地點頭：“你說的沒錯，其實早期聯邦對遠航軍的定位就是不一樣的，他們直面未知宇宙第一線的危險，必須更加果斷，更加強勢。我曾經在遠航軍服役，對他們的行事作風有所了解，只是我離開那里也有近二十年了，現在他們變了什麼樣，還真是不大清楚——我是總統，對于有些事的真相，了解起來總是困難一些。”頓了頓，沉聲道：“看來，他們把面對敵人那一套發揚大得極好，已經開始拿它對付自己的人民了。”

小山一心有戚戚焉，他當初也是萬萬沒想到藍瑟會毫無顧忌地關押他，利用他，他投靠藍瑟當時就已經想好，大不了被他揭發份，送去通古斯，可惜……他太天真，對遠航軍太不了解了。

金轍瞇著眼睛繼續道：“三百多年了，遠航軍早已不是立之初那支代表著全人類的和平的力量，它變了代表一部分人利益的戰斗機，海軍的傳統已經被他們丟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統帥的軍事思想——強大，悍勇，不可戰勝，集利益永遠凌駕于人類道德之上。”

這麼大的結論小山一是萬萬不敢下的，只能沉默。金轍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他們已經如此強大，掌控著聯邦六七的兵力，為什麼還要對你這樣一個科學家下手？他們到底想在你這里得到什麼？僅僅是某種藥劑？”

“向導，他們想要更多的向導。”小山一口而出，“遠航軍異能者比例比聯邦其他軍隊都要高，所以他們的更新換代更快，人才流失更嚴重——培養一名出的軍需要很多年，一般異能者大約三十五歲左右才能當上上校，如果沒有向導，五十五歲以后他們就得從一二線的部隊退下來，否則大變，會給艦隊帶來毀滅影響。”

當初藍瑟星將說服他配合海因奎的研究，曾經把一些數據對他公開過，小山一對遠航軍的“向導荒”十分了解，接著道：“遠航軍上校以上軍有一萬三千人，僅第二集團軍就有近五千人，但擁有向導的只有六百多名。也就是說，剩下的四千多人只能活到七十歲，有效服役時間不超過三十年。這個‘折舊率’太高了，即使藍瑟這樣善于培養親信的人，也無法承擔。”

金轍目深邃，贊同道：“你分析得很對，他們想要影響生育比率，為自己‘生產’向導，正常況下向導長到十八歲就能承終標記，二十年，他們就能部解決一大批軍的壽命問題，一百年，第二集團軍的戰斗力就能超過其他兩支遠航軍軍力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