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的年輕姑娘臉蒼白，眼神黯淡下來。絞著雙手，姿勢有點僵。

【它不是我的伴。】沙啞著嗓子說道，【它一直在對我施加神暴力。】

【很憾，黎小姐，那是不可能的。他們的人格高級部分由MUL-01控制，MUL-01怎麼會想要專門針對你呢？】宮思憶笑得很和善。

【我不想繼續做公園的清潔管理了，我想要售賣自己的畫作。我喜歡繪畫，也購買了材……結果我得到的只有否定。‘你沒有這方面的才能’‘這幅畫毫無可取之’‘從你的格和智力來看，清潔管理是最為合適的’‘如果一定繼續，請保持在好層面’……】

【很憾，這些說法是事實。】

【可我才剛剛開始練習，為什麼你們都能這麼確定？】黎涵的緒突然激起來，【我帶了我的畫，您可以看看——我給一株雪的同胞們看過，有人不喜歡，但也有人覺得好看。我的畫是能賣出去的！】

從提包里拿出一個不大的包裹，布料被打開后，一副小小的油畫出現在影像中。

就技法來看，繪畫者的手法的確生，整幅畫的用也有點超出常規，不過唐亦步覺得還蠻有思想和獨特的風味。他能理解有人不喜歡，但有人稱它“好看”，倒也不算意外。

這孩有天分，若假以時日，有功的可能。然而……

【這證實了我的說法，黎小姐。這幅畫毫無價值——無論是還是繪畫風格，都和標準審區相差甚遠。你的伴機人只不過是給出了實話，實話怎麼能算神暴力呢？】

黎涵把小小的油畫抱在懷里，眼眶紅了。

【標準審區就是個笑話，為什麼連審都要有規矩？】的聲音開始哽咽，【不符合MUL-01給出的主流就毫無意義嗎？這可是繪畫……】

【這就有點胡攪蠻纏了，黎小姐。那麼我發表下個人看法，我對你的畫毫無興趣，專門的藝分析儀可以給出上百頁這幅畫的不足之。你做的事只是在浪費社會資源，不要任，主腦已經給你安排了最合適的工作——】

【你和它一模一樣！】黎涵的聲音已經是明顯的哭腔。【我不喜歡做清潔管理，為什麼你們要覺得‘部分人不喜歡’就等于‘毫無價值’？‘能做到’就等于‘必須去做’？每次我做點想做的事，你們都要告訴我‘你做不到’‘你注定失敗’‘你能力有限’……我就必須按照主腦的意思活下去，對不對？】

【別激，黎小姐，別激……我能你小涵嗎？小涵，你現在經歷的階段很常見，這就是為什麼主腦要幫我們屏蔽舊時代留的有害思想——就在不到一百年前，人們還對自己的能力和局限毫無所知，耗費寶貴的生命和職業生涯去走彎路，更有不投錯行的人才遭到埋沒。現在就不一樣啦，每個人都經過足夠多的能力和格分析，主腦幫你安排的生活，一定是讓你獲益最大的路，這點毋庸置疑。】

【可是我不想。】一字一頓地回應。

【我見過不人試圖否定主腦的人生規劃，但他們最終都回到了老路。】

【先不說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聽你的說法，像是選擇了別的路，這個社會就能接似的。】

【看問題不要太偏激，主腦不是也給出了兩個備用職業推薦嗎？要是你想散散心……】

【我就想試試看以畫畫謀生。我不是小孩，有一定的存款，也扛得住失敗的后果。】黎涵用手肘把畫固定在懷里，雙手扯著頭發。【我不明白，就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不允許我做？為什麼？】

【因為你注定失敗。】宮思憶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到時你會更加痛苦，還會給社會帶來負擔。當個好的話也就罷了，我還是建議你不要更換職業，你的工作業績一向不錯——】

【……可是我不喜歡。】黎涵的聲音尖利起來。

【主腦為你挑選的職業讓你最快地積攢了資源，所以你才說得出這樣任的話。幾十年前，大部分人并不會用‘喜不喜歡’來挑剔自己的工作。】

【但他們是自由的。工作做不好可以再換個方向，創造的事就算有人否定，也總會從喜歡的人那里得到支持。如果實在不適合做某件事，可以自己發現并決定要不要放棄，而不是有個人一開始就在耳邊嘟囔‘你的人生限度就是這樣’‘這些做法毫無意義’！】

【唉，所以我比較支持主腦整頓下一株雪，天知道它給預防收容所帶來多思想異常的病人。明明是最有效率的系，是弄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謬論。】

【我有權失敗，有權犯蠢，有權放棄我不喜歡的東西，有權堅定自己的審。我只需要一個回答，宮醫生，如果你還稱得上醫生……我說錯了嗎？】黎涵擁抱那幅畫的力道相當大，它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響。

【錯了。】宮思憶的語調里多了幾分耐心，【你的任會導致社會資源的無謂損耗。】

【你不能把我繼續工作的可能產出作為既定資源……】

【社會的安定需要每個公民共同維護，你這方面的責任還不夠，小涵。現在你的狀態十分不穩定，在你清醒過來前，待在這里繼續治療更合適點。】

【……我沒有錯。】孩喃喃道，抹了把滿臉的淚水。【我沒有錯。】

唐亦步暫停住影像，抿了幾口飲料，對屏瞇起了眼。

“一株雪”，聽起來是個有意思的組織。

與此同時，阮閑正帶著自己新鮮出爐的小跟班四閑逛。就像唐亦步所說，宮思憶迅速給他安排了一個助理機人。在自己的堅持下，那個有點飄不穩的銀白小東西留在了自己邊。

眼下他一邊在腦記憶監視的位置、模擬逃離路徑，一邊向南棟的植園走去。唐亦步專門把它提出來應該有他的用意，去探查一番總是好的。

只不過他的新跟班似乎有點激過頭，那個銀白的小型機械活像喝醉了酒，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轉圈兒。每次阮閑一有抬手的作，它就會嗖地湊上來，試圖用頭去蹭阮閑的手心。通常來說，阮閑對這種小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可眼下它的確幫上了一點兒忙——有了它活躍氣氛，收容所帶來的抑淡了不。

植園離他的房間不近，但也遠不到哪里去。這個時間病人們大多在房睡午覺，走廊上的病人不多，大部分安靜地站在角落，默默發呆。比起印象里充斥著狂躁病人的空間，這里的氛圍稱得上祥和。

植園里各種植郁郁蔥蔥，偌大的空間被綠葉和枝杈分割無數小塊。在有限的視野范圍，病人更是得可憐。阮閑順著彎彎曲曲的道路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深吸兩口充滿潤泥土和新鮮葉片味道的空氣，心底連綿不斷的煩躁終于出現平息的跡象。

他向植園上空巨大的玻璃穹頂，從這里能看到外面湛藍的天空。如果不是能聽到安裝在角落的監視嗡嗡運行，他的心還能更好點。

阮閑用手撥弄了一會兒綠的枝杈，順著地上雪白的梨花花瓣向前踱去。然而就在他看到安裝在植園邊緣的裝飾魚缸時，剛剛有點苗頭的好心戛然而止。

他的太再次開始刺痛。

又有一些記憶碎片浮了上來，面前的魚缸似乎在扭曲晃，然后在久遠時里的某個客廳里停下。

【S市南區國立研究所副所長，孟云來。】面前年邁的人對他出手，一臉嚴肅。【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是了，他的養母喜歡養魚，客廳里放了個巨大的魚缸。他被接回住時，第一眼便看到了它。

面對養母的第一次自我介紹，記憶里的自己很是沉默，幾乎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年邁的人嘆了口氣，了花白蜷曲的頭發。

【我想要開誠布公地和你談談。】說，語氣非常真誠。【不用擔心，你可以在我面前展示你自己……我已經看過你的人格和智商評估報告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想談什麼？】當時自己是九歲？十歲？

【我知道你很聰明，比我聰敏得多。我不想在你面前拙劣地演戲，或者瞞你什麼。一對一的談判可能更好一點，你覺得呢，阮閑？】

【嗯。】

【關于你母親的事，我很憾。按規矩來說，如果沒有人愿意收養你，你的余生會在防護收容所度過。】

【我知道。】

【不過我想事先說清楚，我不是出于憐憫或者善意領養的你。而且說實話，看過你母親的……案件記錄，我也有點害怕你。】孟云來十分坦然，【但我可以給你最好的教育、治療的費用以及面的工作，如果你想，我還能給你一個類似于家庭的氛圍。】

【作為換，接下來你需要協助我進行研究。我不想在你不知的況下利用你，當然，按照你的敏銳程度，我想我也做不到……事就是這樣。】

【嗯。】阮閑點點頭，他沒有思考太久。說白了，那時的他也沒有多選擇。

【好的。】孟云來鄭重地出一只手，【我年紀大了，你可以我，阮閑。】

【我的確需要一個類似于家庭的氛圍。】他說，聲音平靜而冷淡。【我們可以一起演戲，對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需要這個。但如果孟云來一直這樣人似的對待他，他總覺得哪里不太舒服。

【好的，閑閑。】孟云來笑了起來，語調很是自然地轉換了一番，變得分外溫和。【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了。要是你現在有什麼想要的，盡管提出來，就當搬進新家，給你的見面禮。】

抱了抱他，很溫暖的懷抱。可阮閑只是一直盯著魚缸里的魚。

【我想活下去。】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的過去逐漸讀檔√

糖真的是唯一一個爽快接他的人了，小滿和老余還是有點怕他的（。

心之后時隔十億年的糖心，可惜這個椰子甚至不知道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