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車外……

嗅覺、味覺、視覺、最基礎的聽覺，這些所含信息量不大的知都不一定是真的，隨便從他人那里采集就好。談很難自然偽造，堪堪逃過一劫。

也就是說，他們剛才八在一個極度真的“VR聊天室”里進行對話。虛虛實實混雜在一起，他一時竟沒有看出破綻。

阮閑沒有再說話。

他閉上眼睛，將S型初始機的知能力至極限。無數信息蜂擁進他的大腦——這次他聞到了海水、潤的沙子、潤的森林，他聽到了遙遠的心跳、服和人類皮的、以及低聲音的對話。

“還差一點。”那個遙遠的聲音說道。“咦，他們……有兩個人好像發現了。”

阮閑猛地睜開眼睛，單膝跪在地上，久違的支爬上他的脊柱。鐵珠子焦急地湊上前來，用牙齒扯他的袖子，像是催促他趕站起來。

沒有相應的知增幅機械，他們只能被接影響，無法抵抗。這無疑是最糟的狀況，他們明明事先知道……

等等，他們事先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亦步，視覺上的知誤導有沒有破除的方法？”阮閑保持著雙目閉的狀態，開始在上四下翻找。

“制造攻擊者無法推斷的觀察方式。”唐亦步聲音里的笑意消失了，顯然也在全力戒備。“阮先生，我們應該沒有上島多久。”

阮閑懂得他的意思，他們不會蠢到在一個坑里絆倒兩次。

……正如他們不會毫無準備地踏上這座島。

阮閑從的腰包里到兩個撲克牌大小、大概半厘米厚的冰涼機械。他順手把其中一個遞給唐亦步：“拿著。”

不算致的作品，有點像早已被電子腕環和投屏淘汰的老式手機。然而自己上裝的資，除了這倆他都還有印象。

這應該就是他們事先做的準備。

改變觀察方式的話，用眼鏡式機械并不方便。容易被攻擊、不夠靈活。如果對面有于計算的人，他們的觀測角度同樣容易被計算出來。可老式手機不同——微小的角度、距離和參數設置差異，就能讓它取到的景象范圍差上不。

唐亦步沒有多問，他們在這種況下永遠有一種讓人舒適的默契。

那仿生人徑直打開了臨時趕工出的手機類機械，通過攝像頭和屏幕上的畫面觀測四周。阮閑沒有多做解釋，幾乎在同一時間做了同樣的事。

覺真的很怪異，阮閑心想。

屏幕外，世界被撕裂兩個版本。

他們看到的是廢墟和荒漠，腳踩滿是塵土的荒地，嗅到的是變質的汽油和干燥的灰塵。可在攝像頭的即時拍攝中，海水已經沒過了他們的小，周圍只有夜晚黑的海水，以及島上更加漆黑的森林。

“他們的技進步了不。”唐亦步踢著水。

“先上岸再說。”阮閑說。

知侵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無論是沒過小的海水，還是被唐亦步踢到上的水滴，他一概知不到，腳下堅實荒地的存在倒是相當強烈。

然而他們剛朝岸上走了四五分鐘，周圍的一切突然恢復了“正常”。溫暖的海水卷過他們的皮，帶來海洋特有的腥氣，不遠的森林沙沙作響。

發現他們有應對方法，所以放棄了嗎？

“注意查看屏幕，說不定藏了別的陷阱。”阮閑沒那麼容易放下警惕，他打量了下手里的手機類機械。“你在背面寫了說明，這東西的電量夠撐一周，白天記得拿出來充電就好。”

“明白。”唐亦步沒有停下拍攝，“……那邊的沙灘上有車轍，是余樂他們。”

阮閑呼了口氣：“況？”

“開始是往海里開的，及時轉了彎，應該沒事。”

“唔，我也能聽到一點發機的聲音，應該是他們。不過已經相當遠了，貿然追上去不太合適。”阮閑掏了掏耳朵里的沙子。

事還是有點麻煩，雖然余樂做出了合適的判斷，他們還是被功分開了。余樂和季小滿都是從地獄里爬滾打過的人，不至于那麼簡單就被人殺死，自己這邊的狀況反而更麻煩——他們的戰斗力過分充足，資源卻嚴重缺乏，連淡水都沒有。

雖然自己隨帶了一些資，用森林里的東西也能制造出淡水。可惜兩人都是能量消耗大戶，未必有那麼多閑暇時間給自己弄資源。

“那邊有椰子樹。”像是發覺了阮閑的想法，唐亦步轉過攝像頭。“先補充點熱量再追吧，剛剛的湯絕對是海水，我里全是咸味和苦味，呸。”

沒等阮閑回答，唐亦步便先行回到岸上，三下五除二弄下來幾個椰子。

“海邊還有魚和螃蟹，深之前，我們至得吃個飽飯。”那仿生人徒手將椰子按開一個口，遞給阮閑。“天快亮了，我們日出后再去找他們。掌握好這座島的況，我們也能知道怎麼避開監控。”

阮閑接過椰子，清甜的椰潤過嚨，干枯的臟似乎在緩緩展開。唐亦步用隨的小刀挖著椰，挑在刀尖吃，眼睛直瞄海水附近的魚影。

海洋盡頭的天空已經開始出橙，漆黑的島嶼在逐漸亮起的中清晰起來。

“嗯，天亮再說。”喝完了椰，阮閑神好了些。

他的答案已經近在咫尺。

等找到答案后，自己接下來做什麼呢？不如給自己找個新難題，比如怎樣把唐亦步的課題詐出口，或者干脆解開那家伙上的一切謎題。這一路上，他眼看著那仿生人越來越有生機——雖說思路和大部分行為舉止還是和人類差得遠，那仿生人仍然有一種奇妙的。

悉的覺，阮閑心想，他很喜歡。

他又想起那個埋在記憶深的機房，以及陪伴自己走過五年日夜的NUL-00。阮閑還沒來得及驗證它是否擁有了一定程度的緒和知，也沒來得及驗證它那些微妙的行為是出自模仿還是自我思考。它是他傾注了最多心的作品，卻以半品的狀態收尾。

被銷毀的瞬間，它會痛苦嗎？

如今自己能夠從混沌的憤怒中分辨出悲痛，這份奇異的新鮮讓他忍不住開始思考，追究先前從未細想的問題。阮閑了左腕的傷疤，垂下目。

興許是對話提到了NUL-00，自己忍不住又開始多想。

“關于你剛才提到的問題。”眼看唐亦步一手一條魚，里也叼著條魚靠近。阮閑拿出點火，點燃了沙坑里準備好的枯枝和混合燃料，索繼續這個話題。“還有興趣換報嗎？NUL-00的那些。”

唐亦步里的魚啪地掉到沙地上，沾上了不沙子。

“……嗯。”

那仿生人的平靜里帶著幾分可疑，他木著臉開始理魚，滿手都是跡。直到理完兩條魚，用樹枝串好，他才正式提出問題。

毫無破綻的，非常專業的問題。阮閑還以為唐亦步會問些更加緒化的事，結果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許多，看來是真的不想換太多關于自己的報。

“作為NUL-00的設計者。”唐亦步用手帕手上的魚，直視阮閑的眼睛。“你認為它最大的缺陷是什麼？”

“……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據說主腦和NUL-00應用了一套核心設計，他們應當有相對一致的弱點……這其實應該歸類為免費共的報。”唐亦步的表很是認真。

在阮閑看不見的角度，他暗暗攥起拳頭。弱點很重要，其他訊息也同樣重要，這是他能想出的最合適的提問——

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只是有那麼一次沒完課題而已。

為什麼一定要否定我、銷毀我？

……為什麼離開我？

“我沒法回答你，抱歉。”思考片刻，阮閑嘆了口氣。“這麼說可能有點自大……我還沒有發現它有什麼致命缺點，一定要說的話，頂多算有點任吧。”

唐亦步：“……可是你推遲了NUL-00的上市。”

“在我的印象里，那不是它的問題，是我們的。”

阮閑搖搖頭，口氣嚴肅下來。

“它還沒準備好，那樣等于把最高級的槍.支給一個孩子。他會傷到自己，也容易給其他人帶來危險。一旦出現問題，難道不是給出槍的年人責任最大嗎？”

“實話，阮先生，實話。我不是來聽你講大道理的。”唐亦步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按照我對你的了解，這應該只是一部分理由。”

阮閑笑了。

“是的。強行讓它工作也有辦法，給它輸無數準則，時時刻刻注意矯正。雖然很麻煩，風險也不低，但也不是沒法做到。只不過……”

“只不過？”

“曾經我就是那樣活著的。”阮閑一步步走到唐亦步面前，“恪守一切‘善良的人’需要遵守的準則，用最合適的方式與人往。我會有自己的判斷，但我永遠無法執行那些判斷。你猜那樣的生活怎麼樣？”

唐亦步不再吭聲，火邊的魚冒出一點焦味，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是地獄，我過得一點都不暢快。”阮閑攤攤手，“既然你是那個阮教授的作品，你知道對于正常人來說，我是個多麼危險的東西。”

他不是弗蘭肯斯坦，要說的話，他更接近弗蘭肯斯坦的怪。

可他同樣擁有創造的能力。阮閑創造了一個生命，就算沒有人認同它是個生命，他仍然偏執地堅持那一點。

只不過為了當好一個正常人，他從不發表相關的言論。

就在那五年中，阮閑漸漸發現一件事——他似乎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同類”。

那麼他有一個愿，一個不算大，也沒有那麼了不起的愿——

“所以在直接灌輸是非準則這件事上……站在人類的角度，我理解它可能帶來的危險，并且對毀了人類社會沒什麼興趣。站在個人的角度，我希它不要活得和我一樣難。”

“最后你們還是銷毀了它。”唐亦步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