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機械臺上的人在笑。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假笑,更不是憤怒的笑容。那個被金屬針刺穿的年輕人笑得真誠,還附了幾分狡黠。
“想聽我尖,你還不夠格。”他說,被汗水沾的黑發皮。“另外,我也不喜歡被你做‘阮先生’。”
面前的景象有種殘酷的,但清楚對方承著怎樣的疼痛,宮思憶心里一陣發。
瘋子。
按理說,這個疼痛級別已經足夠讓大部分人失去意識,他本應得到幾聲模糊的、充滿恨意的慘,而不是理智的話語。這個人很危險,宮思憶心想,在取得數據后,自己說什麼也要把他給秩序監察,甩掉這個燙手山芋。
哪怕是被扣掉一點行為分數,他也認了。
他理過不神出現問題的病患,從未有人出現這個等級的異常。此刻對方毫無保留地向自己展示獠牙,搞不好有早有準備,這個認知讓他的臟搐起來。
宮思憶深吸一口氣,又把疼痛調高了一個檔位。
可緒數值監測像是壞掉一樣,一直維持在一個相當不錯的位置。沒有憤怒、仇恨、敵意。如果要定義這個病人的狀態,他對自己的態度更像是……覺得可笑。
宮思憶心臟在下沉,變得越來越冷。自己明明是擁有權力的支配者,這會兒卻心慌意,以至于生出幾分恐懼。
“你也別勉強,宮醫生,還是放開我吧。”
見對方的臉快和墻壁變一個,阮閑一字一頓地吐出詞句。趁宮思憶反復確認緒數值,他時不時看向門外。
圓窗那邊出屏的一點點,看樣子唐亦步正忙著飛快地破解什麼。那仿生人還偶爾探出腦袋,向自己眼。
“我保證再也不發怒了,你看,現在我不是做得好嗎?”阮閑沖唐亦步回了個笑,隨后繼續火上澆油。
疼痛在他全游走,管里的像是變了沸油。可意外的,阮閑沒有太過痛苦,反倒有些輕松。比起當初手腕上的傷口帶來的痛,眼下的疼痛不值得一提。
唐亦步的假設是正確的,這是他第一次準確捕捉到真正屬于自己的“痛苦”,而非憤怒。
阮閑的心著實不錯,可憐旁邊的宮思憶快被他笑到神崩潰。
“我本來不想做到這一步。”宮醫生里快速喃喃,“沒辦法,看來只能調換順序。真是的,何必呢?”
晃的影子在臉上游過,阮閑抬起頭,看到了正在活的取腦機械。
“我得在你的頭上開個小,你最好不要。”宮思憶像是下了決心,“我本來就該直接一點,你這種……你這種人能為更完備的社會做出貢獻,也算是盡其用。”
阮閑沒有回答,用眼角余看向唐亦步的方向。
屏的亮已經消失,唐亦步在窗戶那邊微微側頭,不停指著手里的槍。
“我只有一個問題。”眼看那些張牙舞爪的金屬細肢離得越來越近,阮閑再次開口。
宮思憶停下作,抿得的。
“……現在幾點了?”
“五點左右。”宮思憶咬著牙回答。
“謝謝。”阮閑手指兩下,將臉扭向門的方向,用力點點頭,臉上的微笑越發燦爛。
宮思憶猛地轉,可惜為時已晚。
門無聲地開,同一時間,程序齊齊故障——阮閑上的束縛帶全部斷裂,刺進的長針緩緩離。阮閑甚至沒等長針完全離,就強行從機械臺上坐起,任憑那些針割裂。而唐亦步輕巧地跳進屋,一把抓住宮思憶的頭部,直接把他按在墻上。
阮閑與他默契地閃而過。鐵珠子幾乎是哭喊著沖進來,繞著阮閑的腳腕高速繞圈。
“觀察夠了?”唐亦步輕聲問。
“嗯。”
阮閑沖到作臺前,模仿宮思憶方才的作,徑直呼出無數屏。知道啟方法,就像打開了房間的門,取走里面的東西只是時間問題。既然宮思憶打算把他的腦狀態存進這臺機,它極有可能沒有搭載嚴的數據監控系統,或者于離線狀態,好防止其他人意外發現。
事實證明,他的推測是對的。
“你呢,你也觀察夠了?”確定這東西沒有連網絡后,阮閑功調出它的組裝結構圖,聲音里帶著笑意。
“不夠。”唐亦步語氣里有點憾的味道,阮閑躍的手指停了停。
“我有個猜想。聯合治療時也是,現在也是,你好像很喜歡看我被弄得七八糟。”阮閑挑起眉,把載有圖紙的屏往唐亦步的方向一甩。
“因為你的反應總是很特別,值得記錄。可要我親自手的話,萬一沒把握好度,我們合作關系又要不穩定了。”唐亦步嚴肅地結果屏,另一只手直接扯掉宮思憶的一條手臂。遙控人形裝置的細碎零件散了一地,宮思憶沒有慘,只是瘋狂哆嗦著。
“你們兩個……”
“哦。”阮閑接過唐亦步丟來的機械手臂,開始從容地整理里面的零件,完全不理會被鋼針割裂的拘束,以及浸料的鮮。“的確,一般況下,疼痛不算是什麼好東西。”
“對吧。”唐亦步的聲音里也帶了笑意,隨手又卸掉宮思憶一條手臂。“這個約會和我想的有點出,不過也有意思。說到這個,阮先生,我帶了很好吃的點心。”
“你們……”宮思憶微弱地道,試圖給自己加點存在。
“嗯哼。”阮閑應道,半天沒等來下文,便換了個話題。“亦步,槍給我。”
然而唐亦步沒有把槍扔過來的意思,他驚恐地看向阮閑,活像世界觀被撼了:“我的禮呢?”
阮閑差點再次笑出聲,他撥開正在對桌上零件流口水的鐵珠子,轉過,十分壞心眼地反問回去:“什麼禮?”
“我給了你圖紙,甚至給你帶了核桃。”唐亦步委屈地攥住點心包。“按照資料,第一次約會不該是這樣的嗎?哪怕你帶點植的繁.給我也好,這種合作是不平等的,我在此表示抗議。”
“抱歉抱歉,其實我準備了。剛剛還確認了一下,我想你會喜歡的。”
唐亦步藏起點心包,又晃晃手里的槍:“說來聽聽?”
“不用擔心我們的合作關系,你可以在某些場合把我弄得七八糟,我不介意。”阮閑上前幾步,挑逗地吻了下唐亦步的,順手接過槍。“有時候疼痛也沒那麼糟。”
“唔——”唐亦步故意拉長聲音,“據某人沒完沒了的程度來看,喜歡那些的人不止我一個。把這個當做單方面的禮,是不是不太合適?”
這個狡猾的仿生人幾乎將自己曾說過的話原樣奉還,要命的是,他還真不好回擊。阮閑終于笑出了聲,他用拇指沾了點服上殘余的,輕輕抹過唐亦步的下。
他突然明白了對方在自己上寫名字時的執著。
“是我考慮不夠周全。”阮閑又吻了下唐亦步,了點對方的溫。“我會再準備點禮補償你的。”
“你們兩個!”這次宮思憶幾乎是在咆哮了,“你們想干什麼?為什麼我的意識回不去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壞人。”阮閑心不在焉地回答。
宮思憶:“……”
“你自己知道答案。”唐亦步的回應則非常認真,一本正經到像在正直地諷刺。“我必須提前斷掉你和外面的連接——現在放你回去,你會招來秩序監察。”
“我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這兩個人沒有往重點上答。
他們真的是一起的,自己被算計了。這個想法在宮思憶腦中橫沖直撞,他幾乎無法好好思考。“沒人能做到這一點,遙控人形是由主腦設計開發……不,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自己剛打算開始說明,那兩個惡魔就明顯興趣缺缺地扭過頭去,宮思憶立刻掰回重點。
“不是很明顯嗎?打劫。”阮閑飛快地拆開槍,開始往里面安裝零件。“亦步,圖紙編號PT-0871那個幫我加工下,尺寸有點差距。”
在宮思憶驚恐的注視下,唐亦步瞄了眼阮閑傳來的結構圖,剝栗子似的剝開緒檢測儀的厚重外殼,掏出一個零件,開始用指尖將它其他形狀。
鐵珠子趁機湊上前去,飛快吃被唐亦步弄壞的那部分。
已經完全沒辦法理解這個狀況了。恐懼積攢到頂點,開始轉化為麻木。宮思憶的人形遙控裝置缺了一條,兩個胳膊,小半個腔。他不再出聲,默默地在墻邊,活像是一臺被擊碎的機械破爛。
幾步外,阮閑終于組裝好了自己的新槍。他活了下酸痛的手指,輕輕吻了下槍管。
“忘了說,這個禮我很喜歡。謝謝你。”
氣鼓鼓的唐亦步終于吐出些氣,磨磨蹭蹭掏出點心:“和劍那邊的事了結了嗎,要不我們今晚就走?這里的活限制還是太多。”
“明天吧,聯合夢境里出了點狀況,我還有報想要收集。”比如劍的后備計劃,多了解些能應對秩序監察的法子不是壞事。自己在劍面前被帶走,完全沒來得及流。考慮到之前的狀況,對方估計也有不問題想問。
“太含糊了。我想聽更仔細的說明,包括那本日記的事。”唐亦步一邊接過槍細細檢查,一邊在上抗議。
“現在不到六點,我最晚九點去吃早餐。”阮閑理了理唐亦步的頭發,隨后拈起一塊核桃。“我們可以先回房間,讓我誠懇地贈送下我的禮,順便慢慢說明——記得給我留點正常說話的力氣。”
“別把我留在這里!”見兩人要走,宮思憶慌了神。之前從未有過意識被困在遙控機械里的案例,未知使他慌得發瘋。“如、如果我明天沒有及時到崗,秩序監察肯定會懷疑。到時候你們跑不掉的,放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我絕對什麼都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