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能對合作不利,我說實話吧。這次出事前,小煙他們也吵了久。眼下這狀態,反抗軍怎麼看都沒法再起來……結果我這邊一出事,大概也把他們到極限了。送這些年輕人進來,這是在警告我呢。”果然,劍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不想繼續,也不想撕破臉。生長于這里的年輕人是最容易化的部分,沒什麼執念,罪名也不重,大多被關一段時間就能離開。
誰都知道抵抗是“正確”的事,但他們更清楚堅持做這些正確的事是多麼艱難。
對方的狀態實在低落,這時候再去打聽后備計劃有點不近人。才分開不久,阮閑已經開始懷念和唐亦步無所顧忌地流的覺。
“不去和他聊聊嗎?”阮閑盡量把話題往溫和的方向引導,“那位就是非吧。”
“我兒子早就死了。”劍表僵。“我親手把他埋在地窖,你見過他的墳。那樣他的尸不會被狼刨出來,之前我們埋在雪地里的尸總能讓狼找到。”
“先生,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記得你說過要等阮閑。”見這個話題走不下去,阮閑立刻換了另一個。
“我會等他,但不會‘這樣’等他。我腦子里有所有反抗軍的信息,你看,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這樣警告我。再見,阮先生。你救了我兩次,一株雪還是了這副模樣,見笑了。”
劍又看了眼非,明確擺出一副告別的樣子。
“恐怕我沒法再為你提供更多報了。”
阮閑沒有追問,也沒有挽留。他目送劍走出,踏進走廊盡頭的影。
“卓牧然會在明天離開。”
唐亦步則從影中閃出,狀似親昵地摟住阮閑,確保監控能拍到自己。
“我和余樂聊過,不出意外,一株雪算是名存實亡。劍那邊什麼打算?”
“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人又明,我不好得太。”阮閑轉過頭去,咬了口唐亦步的下,同樣耳語回去。“煙姨不在,除了非,這里的員都沒見過你。接下來拜托你了,唐醫生。”
“阮先生,這種程度的刺探不該難倒你。”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阮閑微微一笑,“看來余樂把季小滿一個人留在了外面,我想我們的機械師小姐可不會老老實實待著。”
唐亦步看著面前恣意微笑的人。
就像撥開一層層糖紙,出其中的糖果。對方的數據被他仔細錄腦中,漸漸立起來。唐亦步自己的口袋——在他們約會的時候,他也順手給自己弄了些零件,并且用它們做了點別的東西。
他做了一枚更加巧,也更加致命的黑耳釘。
唐亦步知道應該盡快把它給他的阮先生戴上,徹底抓回主權,讓自己安心。卻又本能地覺到哪里有點不合適。
他曾有不機會,比如昨晚。
得到了對方的許可,唐亦步拿出不好奇已久的邊緣花樣來嘗試。他十分確定,有那麼幾段時間,阮先生徹底被自己作弄得意識不清。
他本可以咬傷對方的耳垂,用最快的速度進行替換,可他沒有那麼做。或許是因為對方抱得太,或許是因為對方展示出了一點——哪怕就那麼一點點——毫無保留的脆弱。
像是惡狼亮出的肚皮,獅子出脆弱的咽。他無法確定對方是偶爾失控還是故意為之,他還想要看到更多。
算了,也可以等他們逃出這里再說。唐亦步維持住了臉上的微笑,吻了吻阮閑的角。
“好。”他答得很歡快。
可惜他的新觀察對象那邊氛圍沉重。
“小涵。”劍選了離梨花樹叢最近的走廊,人面向敞開的窗戶。一點白的花瓣落在的地板上,如同化不開的雪片。
黎涵站在他邊,眼神有點躲閃。
“害怕就說出來,我能理解。”劍鼓勵地笑笑。
窗戶很大,只要面向窗外,聲音夠輕,監控就不會抓住他們的馬腳。這個地方還是黎涵自己找到的,可以說是整個預防收容所最自由的一扇窗。
“我喜歡畫畫,想要人認可,也、也覺得現在的環境不太對。”黎涵絞著手指。“可大家都被抓進來了,我不想被主腦發現。你們做的事不是錯的,可那些事不至于……不至于讓我……”
“我明白。這兩年你一直在聯合夢境里協助我,我很激。”
劍沒有意外。夢境、夢想、追隨自由的反叛,這些對于年輕的生命向來很有吸引力。自己也一直盡力不讓這個長于玻璃花房的年輕人有太大力,然而他能力終歸有限。
他的能力總是有限,永遠留不住邊的人。
如今自己出了破綻,看上去不再掌控一切、無所不能。終于意識到了反抗帶來的真正代價。
“謝謝你。”他重復了一遍,“你的院原因和一株雪無關,也沒見過煙姨以外的人,那些人不至于和你過不去。離開一株雪吧。”
“不過不要忘記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主腦沒有權力定義你……沒人能定義你該喜歡什麼,又該討厭什麼。”
黎涵開始小聲泣。
唐亦步藏得很好,他假裝在附近觀察重建好的植園,躲在兩個人視線死角悄無聲息地聽。雖然不像S型初始機那樣靈敏,他仍能從孩的泣中分辨出不甘和恐懼。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可是……”言又止。
“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小涵。”劍的聲音越發溫和,“和最開始我給你的任務一樣。”
“什麼?我不要!”
“沒事的。”
“雖然我沒、沒資格說,老,你也要放棄了嗎?”
“阮教授知道我的做法,等到他回來看到我的況,自然明白該怎麼理……到時候我還會是我。”
“可萬一他不打算回來……!”
“我相信他會回來的。”劍輕聲說道,“如果我信錯了人,那就這樣吧。畢竟我一天不消除那些記憶,送大家進來的人就一天不會安心。別哭了,說不定我能和你一起出院呢。”
黎涵這次是真的哭了起來。
劍嘆了口氣,轉過,虛虛抱住黎涵。
“好姑娘。”他說。“我們一個小時后見,好嗎?”
“我要跟你一起去。”黎涵喃喃道,腫起的嗓子使的聲音模糊不清。“既然這樣,我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唐亦步悄無聲息地尾隨兩人,一路走到附近的植園中。
植園重建得極快,雖然才短短幾天過去,卻一點都不見被燒毀的痕跡。玻璃穹頂下的植仍然翠綠,梨花還在老位置盛開。兩個人勉強躲過監控,在那幾棵梨花樹下站定。
又是一個完的盲點。唐亦步興趣地挑起眉,悄無聲息地貓在樹叢后。
沒有啟什麼機械,劍只是從地下挖出一個掌大的小木盒。盒子樣式簡單,沾滿泥土,被深深埋在渠側面,卡在用于塑造地形的金屬架上。
隨后劍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一支針管似的管狀機械。
唐亦步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它看起來很像是記憶尾酒的小號版本,但結構復雜許多。在玻璃管中旋轉的不是藍的,它正散發出耀眼的白。
“你……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阮教授把它制可以重復使用的樣式,估計對這個狀況早有準備。”
“我不喜歡他。”黎涵的聲音又有了哭腔,“他明明猜到了會出這種事,還給你替換假記憶的工,這種做法和主腦有什麼區別——”
“別這麼說。”劍彈了下的腦門,“至他經過了我的同意。”
“可是……”
“不過你說得對,阮教授的確是個有點殘酷的人。”劍表復雜地笑了笑,“晚安,小涵。”
他沒給黎涵反應的時間,徑直把那東西刺脖頸。
耀目的白漸漸暗淡,刺眼的金漸漸亮起,那些像是被傷口吸,又再次吐出。劍原地搖晃了一下,如同醉了酒,半天才站穩。
“小涵?”
好不容易站穩,他費力地開了口。
“我們怎麼又到這里來了?……你哭什麼?怎麼回事?這是……哦哦,這是我們要埋起來的東西是嗎?我記得這事。你等我一會兒,我先把它埋好。然后你得跟我好好說說,是誰欺負我們小涵了。”
黎涵撲進劍懷里,放聲大哭。
“別……別埋。這里不安全,讓我帶著它。”說,聲音破碎而絕。“沒人欺負我,我讓你失了,是我讓你失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你記得誰要你埋起來嗎?”黎涵用力著淚,“你不記得,對不對?你只是……你只是覺要把它埋起來,對不對?!”
“別激,別激。給你就是了。”劍整個人看上去溫和不,沒了那冷的煞氣。“抱歉,叔腦子不太好使,總犯糊涂。”
唐亦步在樹叢里皺起眉,他不再躲藏,徑直走進了這場莫名其妙的混中心,抬手便搶過盒子。見突然有穿員工服的人冒出來,黎涵都了,差點一屁坐到地上。
“把它還給我!”帶著哭腔尖。
劍則皺起眉:“你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別欺負小姑娘。”
唐亦步無視了兩個人的反應,興致盎然地觀察起手中小巧致的機械裝置。它的確和記憶尾酒結構相似,不過就構造復雜度來看,它能容納的記憶量比記憶尾酒多得多。
多到能容納一個人的一生。
“有意思。”他說,“小姑娘,如果你不想讓先生的努力白費,我希你能讓他退開,我們單獨談談。”
黎涵終于癱坐在地上,十指進泥土,指節蒼白,臉上滿是淚痕。哆嗦得厲害,看得出用了很大意志力才沒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