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教授在他們面前走著，阮閑狐疑地盯著那人后背——別說是一個相對正常的人，就算是自己，也需要一定的對外流渠道。這完全不是個有利于心健康的工作環境。

就是這里。

阮教授對阮閑的疑慮一無所知，他帶領兩人走上金屬大橋，打開照明燈。微黃的燈照亮了沉睡地底的巨。

有點像機械生的尸首融的噬菌，這是阮閑的第一印象。他抬起眼睛，果然在那怪頂端發現了類似于信號擴大的結構。

……雖說之前有猜想，在真的看到它時，阮閑還是心一凜。

“就像你猜的那樣。”阮教授雙手扶住懸空橋邊的欄桿，口吻輕松。“這是用于刺殺MUL-01的裝置。”

唐亦步的表一片空白，而阮閑扭過頭，面部有點扭曲。

“你……”他調整了一會兒呼吸，“你留下所謂的火種，真的是為了這種事嗎？”

“只有擁有同等計算水平的NUL-00才能更安全地破開MUL-01的防火墻。只要將NUL-00的電子腦轉移進去，它會擁有不遜于MUL-01的件。”

阮教授沒有回應阮閑的注視，他執著地看著那沉睡在黑暗中的機械怪。

“不過MUL-01除了自近乎完的件外，還外聯了不機械理作為輔助資源。單兵作戰是行不通的，我們也必須有相近的計算資源——”

“計算資源？”阮閑沒控制口氣里的諷刺，“你是說‘人腦’吧。”

“啊。”唐亦步反應很快，不過緒波沒有阮閑那樣明顯。自從確定了阮閑的狀況，那仿生人渾散發出郊游中的氛圍。“……關于對末日真相的認知，這個信息是‘啟指令’。”

阮教授點點頭。

人腦說白了也算是某種有機電腦，只要掌握足夠的理論知識，同樣是可以黑進去的。

不過人腦本自然比電腦復雜得多。若想絕對控制，除了強悍的侵能力，還需要一個確切的啟指令，從而達到從意識主人那里得到掌控權的目的。

看眼下的況，這個啟指令便是“末日的真相”。

“啟指令生效后，那些人腦可以作為我方的計算資源進行使用。當然，這個過程會對于人的神造巨大的負擔，所以我也是有選擇地挑選過。太脆弱的人絕對承不了NUL-00的外聯，只會白白耗費資源。”

“就算能承住，和MUL-01打完侵戰，那些人就算沒死，也絕對會瘋掉。”

阮閑仍然盯著阮教授，一字一頓地說道。人的大腦終歸承不住太過龐大的信息流，事后神失常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所有反抗軍，外加遍布各個培養皿的知者。在面前機械正式啟的剎那，都會為一次的計算機。

包括不遠的余樂、季小滿。阮閑自己的腦被S型初始機修復過，混了機械分，不會被這樣復雜的針對指令干涉。

自己和唐亦步是安全的，但是……

“如果使用它，我們的勝率在九以上。MUL-01的設計有我手，我已經做好了專門針對它的病毒模型，病毒可以讓它徹底被破壞，并且無法再修復。”

阮教授還在平靜地繼續。

“秩序監察們無法做出第二個主腦，當前的培養皿模式會徹底崩潰。所有被主腦控制的機械生命也不再是威脅……我知道，會有相當多的人犧牲，但會有更多人活下來。”

“這就是我的計劃。”

阮教授終于側過頭，回應了阮閑的視線。

“當然，NUL-00不幸損毀的可能，我也考慮過。如果我自己來搭載這個件，勝率不過在40%左右。”

是了，阮閑心想。

就算沒有唐亦步，阮教授也會做出之前那些事。這樣他可以在不引人注目的況下，獲得一個絕對安全保的研究環境。

平心而論，如果要對付主腦，阮閑也想不出比這更有效的方式。但無論是幸存者還是反抗軍，人們未必全都愿意為了這個40%的概率犧牲自己。這個計劃一旦走，必然會引起極大爭議，最后被主腦察覺。

至于對NUL-00的安排，不過是這個計劃的附屬。如果NUL-00還在，他可以把40%左右的勝率提高到90%以上，僅此而已。

“怪不得你想把S型初始機給我。”唐亦步著橋邊欄桿，前傾。“……這個過程也會對我的電子腦產生損耗，如果有S型初始機，勝利后我還能正常存活。”

NUL-00對人類沒什麼，絕對不會做賠本買賣，阮教授料定了這一點。

“沒錯。我們有90%以上的可能消滅主腦，兩位也都能正常地存活下來。”阮教授掃了眼阮閑，“如果NUL-00沒有拿到S型初始機，可能要辛苦你給它供應大量的。如果兩位都沒有拿到它，90%的勝率恐怕要變74%左右了。”

“當初你因為α-092的變種僥幸存活，它也不足以支撐你的。那麼可能只有兩個——第一，你得到了S型初始機，而后被NUL-00發現；第二，已經獲得初始機的NUL-00在研究所廢墟發現了你，決定為了報救你一命。”

阮教授整個人轉向阮閑。

“我傾向于第一種可能，畢竟S型初始機由我親手制造。它會識別‘與自己結合并且嚴重損的生命’……而它恰恰是由你留下來的α-092-30樣本為基礎研制的。”

“所以它識別到了存有α-092變種、并且軀趨于崩潰的我，將我誤認為需要修復的對象。”阮閑沒有回避對方的審視，“的確是一種可能。”

“總之，我不相信你們誰都沒有拿到它。”阮教授挑挑眉，“就這樣，90%以上的勝率，要不要易？”

“不要。”唐亦步歡快地答道。“有10%左右的失敗可能，不是嗎？我和父親能夠過得很好，沒有必要手人類和主腦之間的麻煩事。”

“我也沒什麼興趣。而且這件事的決定權在亦步，畢竟他要承擔最大的風險。”阮閑瞥了眼煙霧中的機械巨。“我更喜歡他現在的。”

話音剛落，他終于意識到了纏繞自己已久的違和。阮閑只覺得臟一沉，他屏住呼吸，慢慢轉頭看向阮教授的方向。

他怎麼能忘了呢？這個人某種意味上算是他的“兄弟”，這世上最接近他的人。

阮教授同樣是一個瘋子。

……這本不是對方最大的籌碼。

他們一開始就被阮教授誤導了，以為這里是對方心經營的藏地，作為主腦的頭號敵人，阮教授不會輕易暴自。然而這是一場對弈，除非兩邊差距異常懸殊，這世上沒有不會損失棋子的對弈。如果從這個角度來想……

阮閑的幾乎要結冰，他看著對方平靜微笑的臉，毫不猶豫地將手臂揮舞出去，刀刃直接劃開阮教授的咽。

赤紅的鮮噴了他一，那軀朝后倒去，順著橋邊緣的空隙滾落，掉進橋下深不可測的黑暗。阮閑沒有費心去干上的，他抓住唐亦步，下意識想要離開——

啪。啪。

有人在橋的另一端鼓掌，與此同時，橋兩端的出口都被封死。那人在影停了一會兒，終于走近。

他的樣子和剛剛掉下去的阮教授一模一樣。

“我還以為你會更晚發現一點。”阮教授說道，“看來就算比你多活了十二年，我也不能對你放下太多警惕，阮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危險。”

“但結果說來，我們還是上當了。”阮閑掛出一個假笑，“你也比我想象的更瘋。”

眼下那違和得到了解釋。

為什麼阮教授一開始便敢于真面對唐亦步，為什麼給出一個他們可能拒絕的所謂“防備手段”。這里的機械來來往往，他又是步行帶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

“你向主腦告了，如果我沒猜錯，你告訴了他NUL-00還在。”阮閑緩緩吐了口氣，從牙里往外著字句。“之前那些七八糟的事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阮教授沒有否認，他下：“是的，我也給出了區域。秩序監察應該在來這附近的路上。如果你們離開這座島，很快就會被發現。你清楚我，就像我清楚你——道德約束不會有用，我得切斷你們的所有后路才行。”

“你一開始就打的這個主意。”阮閑磨磨牙。

“你們都是非常冷靜的人，不會沖冠一怒任由這里被摧毀。我和主腦爭斗了十二年，現在我是你們最大的勝算。”阮教授拍了拍干凈的白外套，“如果你實在心里過不去，多殺我幾次也沒關系，我能覺到那些痛苦。”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但我建議你晚點再手，現在這里是封的，再調一軀過來也困難……”

結果他話音剛落，阮閑便開了槍。唐亦步改裝過的槍威力驚人，直接將阮教授的頭顱轟碎。碎裂的頭殼里沒有流出腦漿，只有不凝膠狀的填充和一個栗子大小的金屬立方，看起來有點像某種接收。

果然。

阮教授為了將自己的計劃完，可謂是下了本。他的本應該在某，遙控這些制造出的真傀儡——它們沒有腦，只能從本那里接收信號，并且因為腦的缺失，無法存活太久。

“可惜我真的很生氣。”阮閑邦邦地說道，“你剛剛給我的NUL-00平添了10%的死亡率。”

“抱歉。”這次聲音從噬菌狀的機械怪附近傳來，比起人聲，更接近電子音。“我們必須贏。”

“這不代表你可以理直氣壯地——”

“沒有理直氣壯。”

那個聲音像是在嘆息，盡管由人工合，阮閑還是從其中聽出了些苦味。“將要犧牲的人是我的罪孽，將你們拉進來也是我的過錯。我不打算為自己辯解，這就是戰爭。”

“就算知道一些做法十分殘忍，違背道德，但我必須考慮……存活的大多數。我是人類在這場戰爭里的指揮，那麼這些就是我要背下來的責任。如果我輸了，沒有人能阻止主腦。連你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