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兵皺了皺眉頭：“小馨那孩子很乖，應該不會。”語氣沒那麼肯定了。

“應該是我想多了。”王梅笑笑，不再追問，轉而小聲說起別的事。有時候話不說，效果可能更好。

徐建兵這是二婚，沒有婚假，他趁著星期天辦的席，又請了三天事假。這時候國家還是一周六天工作制，學校也要上六天課。礦上事假要扣工資，每個月事假超過十天工資差不多就扣完了，沒人舍得多請。

第二天，他就趕帶著王梅去礦上開證明，再去鎮上打結婚證，接著跑各種手續，最重要的是把王梅的戶口轉過來。

這個時候國家還是實行計劃經濟，城里每人每月能憑戶口領二十多斤糧票，還有數額不一的油票、票等等。小孩的份額減半，工人除了工資，還有有額外的補。

一開始國家管控很嚴，到了現在八十年代中期，已經逐漸放開，沒有糧票也能買到很多東西。但是這會兒拿糧票買米只要一多一斤，沒有糧票至要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所以城市戶口依舊很金貴。

徐建兵和王梅要出門辦事，徐馨寧一早也要去上學。國家從今年才開始實行義務教育，這之前有些家庭都不讓孩子上學，尤其是孩，至多念個一兩年，不當個睜眼瞎就要回家干家務，帶弟弟。徐寧玉生母是老師，重視教育，徐馨寧一到年齡就去學了。

家里沒有大人，徐建兵只好繼續拜托隔壁鄰居照看一下兒子。徐寧玉一向乖巧，不需要費神看著，回頭還能得一份謝禮，鄰居大姐答應得很爽快。

徐家在二樓，家里人都下樓了，徐寧玉也來到走廊，過石欄桿的隙注視著樓下。

徐建兵騎在一輛二八大杠上。這是八十年代流行的自行車樣式，黑的車比較高，車把手和車座中間有一條長長的車梁，就是俗稱的“大杠”。這種自行車看起來很笨，但十分堅固耐用。

徐建兵把徐馨寧抱到大杠上側坐著，王梅也坐到了后座，三個人就這樣保持嚴重超載的狀態出發了。這時候一輛自行車坐三個人很常見，車后座再加個人都是常有的事。

目送他們離開，徐寧玉四下里看了看。樓道里堆著各種雜，落滿了灰塵，又臟又。遠家屬區也沒什麼綠化可言，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他走路還不太穩當，暫時沒有出去，又慢騰騰地回屋了。

徐建兵拜托的鄰居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工人家屬，姓蔣，一個格熱很攬事的大姐。徐建兵喊大姐，到徐寧玉這就要嬸子了。

蔣嬸子最自豪的是自己連生了倆兒子，經常把兒子掛在邊。徐寧玉已經記不清蔣嬸子家里人的名字，就記得丈夫是非常樸實的那種礦井工人，一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經常還要上夜班，在家一般都在補覺。

蔣嬸子的兩個兒子子也憨厚，這會兒已經上初中，初中畢業就到礦上工作。大概兩千年左右，他們家在市區給兩個兒子都全款買了房子搬走了。

跑過來，看徐寧玉很乖地一個人在屋里轉悠，就夸他：“小玉真乖，你不要跑東西，我回來給你沖牛喝。”囑咐了幾句，又小跑著回去做洗服了。蔣嬸子家里有五口人，臟服好像永遠都洗不完。

徐寧玉在家里環視一圈，搬了個小板凳到次臥的書桌前，踩上去努力長胳膊，從桌上夠到了徐馨寧一年級上冊的課本。

徐馨寧很惜東西，用過的課本都干干凈凈地留著，幾乎沒什麼折痕。這邊使用的教材都是人教版的，徐寧玉爬到椅子上坐下，從頭開始翻看起來。

他也記不清自己上學時用的課本是什麼樣子的了，覺這個版本好像和他那時候不太一樣，不課文他都沒有印象。他打算跳級上學，還有好幾年，現在順帶看一看。

翻翻書，中間蔣嬸子來看了幾次，還給他沖了牛喝，又睡了一覺，半天時間就過去了。徐家條件算不錯的，徐建兵聽說喝牛有營養還能長個，就讓徐寧玉早飯過后隔一兩個小時再喝瓶牛。是那種袋裝的，徐寧玉一個月差不多要喝兩袋。

徐建兵的事辦得很順利，給王梅轉了戶口，三天回門，又帶王梅去了趟娘家，假期就結束了。徐建兵又開始按時上班，家里生活也走上了正軌。

徐建兵是技員，不用像普通礦井工人那樣三班倒，早中晚班著上。他的上班時間固定是上午七點半到十一點半，下午一點半到五點半。中午他一般在礦里食堂吃，因為有餐補，每個月只要五塊錢，比在家吃省。

這天早上，徐建兵先騎車送徐馨寧去四十八中的小學部上學，再去礦里上班，家里就只剩下徐寧玉和王梅兩個人。

第4章 牛

徐寧玉對王梅有偏見，對怎麼也喜歡不起來，甚至不想多看這個人一眼。徐建兵和徐馨寧一出門，他就從靠背椅上慢慢下來，去門口溜達一圈消消食，又回了自己臥室待著。

王梅還不知道自己被個兩歲孩子討厭了，撇撇，只覺得這男娃被養得太氣了。哪個男娃不是鬧翻天的子，這孩子不大點，卻總是悶不吭聲的，整天跟小姑娘似的待在屋里，一點活潑勁都沒有。肯定是隨了他那死鬼母親的子。

王梅看徐寧玉進屋了，也不管他，刷了碗就坐客廳看電視。

家當然是買不起電視機的。這時候一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也要一千多塊，們村里只有村長和數兩家買得起。大家想看電視了，就搬著板凳到村長家的院子里蹭電視看。當然免不了要看村長老婆的臉，也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換臺。現在一個人看十六寸的彩電視，想看什麼電視就隨便換臺。真是得不行。

過了一個多小時，徐寧玉又慢吞吞來到客廳。到時間喝牛啦。

他早上喝了小半碗稀飯，吃了一片饅頭，當時小肚子撐得鼓鼓的，這會兒又了。上輩子他的高差一點點到一米八，希這次能再長高一點。現在沒有鈣片什麼的，牛算是他唯一的營養品，所以他記得可牢了。

王梅一直在客廳里看電視。最近白天都在重播諜戰片《夜幕下的冰城》，之前在村長家有看過幾集，了好多，這一下子就看迷了。

徐寧玉晃晃悠悠地從臥室走出來，扶著門框和說：“要喝牛。”本不彈。

徐建兵臨走時叮囑了兩遍要給徐寧玉沖牛，王梅只覺得這人太婆媽太慣孩子。兩歲的男娃，都會走路了還喝什麼牛。一塊五一袋呢，能買一斤多豬，夠吃一頓的了。

王梅都想好了，這麼大點孩子也不知道什麼，隨便喂點水糊弄過去，省下的準備用罐頭瓶裝著，下次回娘家的時候帶上，也讓家里人嘗嘗。

起來倒了碗熱水，往旁邊椅子上一放：“喝吧。”又坐下繼續看電視。

徐寧玉眨眨眼，看看那清亮亮的白開水，抬起頭一言難盡地瞧著王梅。他心里忍不住懷疑：難道上輩子王梅也是天天拿白開水當牛給他喝的？

徐寧玉覺得害他上輩子沒長到一米八的罪魁禍首找到了。

才剛來第二天就這樣，他懶得多說什麼。說了也不會聽。家里和瓶都放在廚房碗柜的最上層，徐寧玉這三頭，就是踩著板凳也夠不到。他想了想，搬了個小板凳到客廳門邊，兩只手一起用力拉開門上的銷。木閃開條，他抓著門框跳下來，就這麼出去了。

王梅一愣：兩歲大的小孩，開門作怎麼這麼練？這是想干嘛，出去玩的？真是的，不好好待屋里，要是在外面磕到到，徐建兵回來肯定要發脾氣生氣，事真多。

王梅滿肚子怨氣，嫌棄地暗罵了一句才站起來，想出去看看，誰知徐寧玉已經拉著一個中年婦進來了。

“弟妹啊，小玉他爸沒代你要給他沖牛喝嗎？”那人一進門就嚷嚷開了，正是住在隔壁的蔣嬸子。蔣嬸子圓圓的臉上滿是不贊：“小孩子能喝多，他爸工資高，別不舍得。這牛啊最營養了，我家兩小子小時候都喝，瞧他們現在個頭高的。”蔣嬸子一邊習慣炫兒，一邊門路地去廚房給徐寧玉沖牛。

王梅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趕到廚房門口：“蔣大姐，我來吧，我就是忘了。”這時候臉皮還沒有鍛煉出來，還沒有練掌握顛倒黑白、撒潑等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