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黑了, 深藍的夜幕里沒有一顆星辰,只有兩人造月亮。
奇怪的崽坐在小凳子上,筆直, 雙手放在膝蓋上,面朝修理店大門, 睜大了眼睛看著里面。他的眼睛大而圓, 呈現暗紅, 瞳孔豎立,看起來暗淡而無神。
真是個非常奇怪的崽。
從人類形態也能難分辨出他的種族。
阮時青走出來時, 他小幅度地側了側臉, 一雙眼睛直直著阮時青,眨也不眨。
他似乎非常這麼喜歡盯著阮時青。四周的其他事或者人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有阮時青出現時,他會產生細微的變化。
“要進來嗎?”阮時青在他面前蹲下, 溫聲詢問。
雖然崽看起來非常奇怪,但大晚上的,阮時青也無法將這麼小的崽關在門外, 置之不理。
于是他向對方提出了邀請。
如果對方愿意, 那就收留他一晚;如果不愿意, 他也不會強迫。雖然B3024星上治安不好,但在防護系統的范圍,應該還算是安全的。
奇怪的崽盯著他,對他的詢問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阮時青甚至懷疑,這只崽是不是因為無法通流, 被棄了。
畢竟他在這周圍一片, 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崽。
他嘆了一口氣, 將帶出來的小毯子披在崽上:“不愿意進來的話, 就在這里坐著吧。或許你的親人會找過來。”他指了指大門,怕崽聽不懂,特意放慢了語速道:“我不鎖門,你要是困了或者害怕,可以到院子里睡覺,好嗎?”
崽被黃的小毯子半裹住,眼睛緩慢地了,依舊沒有回應。
阮時青替他攏了攏毯子,這才起回轉。
走了兩步,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轉過去,就看見那只崽上披著小毯子,慢吞吞跟在他的后。小毯子的一角拖在了地上,他也沒有理會。
阮時青停下來時,他也停了下來,一雙大眼睛自始至終地著他。
眼底灰蒙蒙,什麼也映不出來。
原來聽得懂話。
讓09將凳子搬進來,鎖上門。阮時青自己走到崽面前,替他將歪掉的小毯子整理好:“既然進來了,就跟我上樓休息吧。”
他起試探地朝前走了兩步,見崽跟了上來,才放心上樓。
崽果然也跟了上來。
他的作很溫吞,有種遲鈍。阮時青也沒有催促他,等他上了樓,才拿了干凈巾替他了手腳和臉,將人領到空置的臥室里,指了指09已經整理好的床鋪:“今晚你就睡這里,明天我再看看能不能替你找到家人。”
崽站在臥室中間看著他,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阮時青想了想,先去洗漱了,這只崽的反弧明顯非常長,等他洗漱完再來看看,說不定就已經上.床睡覺了。
洗漱完之后,阮時青順路去看了崽,卻發現臥室里并沒有崽的影。
正要去找,余卻在自己臥室門前,瞥到了小小一團。
崽裹著黃的小毯子,坐在了他的臥室門口。
瘦小的蜷一團,雙臂抱膝,頭枕著膝蓋,雙眼已經閉上了,額頭上細細的角垂落下來,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怎麼睡在這里?”阮時青上前醒他。
崽睜開眼看他,不語。
阮時青搖頭失笑,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崽子,估計問也問不出答案。
坐在他門口,大約是不敢一個人睡吧。
他將坐在地上的小崽子抱起來,放在了大床的另一邊:“那今晚就跟我睡吧。”
崽躺在床上,看了他一會兒,才閉上眼睛。
雙手疊放在腹部,睡得很端正。
阮時青看了他一眼,便也睡了。
第二天醒來,發現崽還是維持著昨晚那個姿勢睡著,額頭上的角綿綿垂落,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看起來應該睡得很香。
輕手輕腳地起來,阮時青去盥洗室洗漱。
等整理好出來,就看見剛才還睡著的崽已經醒了,就站在盥洗室門口看著他,上還裹著那條黃的小毯子。
“這麼早就醒了?”阮時青替他了臉,才帶他下樓。
熊圓圓和熊方方剛剛打開了大門,掛上了營業中的牌子。瞧見他帶著崽下樓,依舊好奇不已:“要不要在門口掛個崽招領的廣告?不過這一片也沒聽說誰家有這麼奇怪的崽。”
雖然比斯人的類形態也常常會奇形怪狀,但像這只崽一樣怪異的,還是有。
“掛一個吧。”阮時青頷首,去廚房拿了營養劑,順手塞給了崽一管。
崽抱著營養劑,亦步亦趨跟在他后。
阮時青進了工作間,打開智腦瀏覽新聞,他就坐在阮時青腳邊,裹著小毯子,懷里抱著營養劑,一也不。
雖然看起來無法通,反應慢吞吞,但卻知道黏人。
阮時青瀏覽完新聞,一低頭,就看見他還抱著營養劑。
將營養劑從崽手中出來擰開,喂到他邊,阮時青張說:“啊——”
崽定定看著他,半晌張開了,學著他發出“啊”聲。
聲音和人一樣,也是溫吞吞的,帶著崽獨有的、綿的尾調。
原來并不是無法說話。
阮時青將營養劑喂給他,崽遲疑地叼住了營養劑管,慢吞吞喝完了一管營養劑。
……
崽招領的廣告在外面掛了四五天,卻始終沒有人來認領。
阮時青甚至讓熊家兄弟在外面打聽了一圈,也并沒有打聽到誰家的崽丟了。甚至許多人都說之前并未見過這只奇怪的崽。
這麼特別的外貌,如果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但周圍都問遍了,大家卻都說從沒見過。
小機人圍著崽打轉,看了半晌后,低了聲音跟阮時青說:“會不會是被故意棄了?”
他的語氣有些低落,為這只極有可能被棄的崽到難過。
在全息網上收集信息時,他就看到過不因為各種原因被棄的崽。一般有意棄崽的人,為了防止被人發現自己棄崽,通常會將崽塞進垃圾運輸船里,隨便運輸船將崽運到哪顆星球上去。
這樣一只外貌怪異,還非常自閉的崽,被棄的可能非常大。
這幾天阮時青心里也有些猜測,他了崽的頭,道:“如果一直沒人認領,那就在家里住下吧。”
家里都有四只崽了,再多一個也不多。
這只崽雖然乍一看有些奇怪,但相幾天后,會發現這其實是只非常省心的崽。
大部分時候,阮時青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非常黏人,也非常安靜。
到了飯點,阮時青塞給他營養劑,他會乖乖吃掉;晚上睡覺時,也會主躺在床上,等阮時青給他蓋上被子后,就閉眼睡覺,連呼吸聲都要比別人輕一些。
是一只存在非常低的崽,幾乎不會給人添麻煩。
阮時青也就放任了他跟進跟出的行為。
帶著崽進了工作間,阮時青沒有立即開始工作,先給容先生發了簡訊,詢問崽們的訓練況。
離家四五天,他給崽們準備的通訊并沒能派上用場,在他第一次聯系小崽們時,容先生就告訴他,任務需要保,所以無法進行視頻通訊。
他倒是不擔心崽們的安全,不過習慣了崽圍在邊的熱鬧之后,現在忽然空下來,難免有些想念。
崽們還沒學會使用文字發太復雜的簡訊,阮時青只能通過容先生的轉述,和崽們聊一會兒天。
不過這一次的簡訊并沒有得到及時的回復,阮時青猜測他們應該正在訓練,便暫時將之放到了一邊,專心投工作中。
*
航行了三天之后,容珩一行已經抵達了勒姆星附近的躍遷蟲。
據諾亞獲得的報,兩天之后,勒姆兵工廠的運輸船就會由此出來,前往勒姆星。這次的運輸船一共有五艘,運載了五百臺激槍生產設備、兩百臺激炮生產設備,除此之外還有六百臺其他武裝備的生產設備,以及全自生產線必須配備的技工機人。
其設備之齊全,可以直接在B3024星上打造一間目前最為先進的激槍、激炮生產車間。
而這些實際上只是勒姆兵工廠下屬的、一支不起眼的運輸隊伍罷了。
青戰艦開啟了形裝置,靜默埋伏在躍遷通道附近。
容珩、赫克托和莫里在作戰室制定計劃,三只崽在一旁旁聽。
“運輸船的火力充足,各種輕型和重型的激炮、離子炮都是基礎配置,正面對上,我們沒有優勢,”赫克托道。
“不必強攻。”容珩清點戰艦上的火力:“我們的主力艦上搭載了五十架戰斗機,二十架轟炸機,還有兩艘炮艇。讓人駕駛戰斗機和轟炸機埋伏在躍遷出口,用重火力出其不意占據先手,主力艦在外部切斷通訊,封鎖防線。我們互相配合,將運輸船圈在這塊地方,就能順利拿下。”容珩在躍遷通道附近畫了一個圈。
運輸船的火力確實充足,但龐大的積極大地限制了靈活。只要將這些運輸船限制在有限的范圍里,就能有效牽制運輸船的火力,把他們活活憋死;要是他們憋不住開火,戰斗機轟炸機靈活高,他們完全可以轉嫁傷害,讓這些運輸船互相攻擊。
“我們一共有四十六人,足夠牽制五艘運輸船了。”莫里道:“可以分兩批,流上,反正打不過就撤,再換人上。”
主力艦上的戰斗機轟炸機足夠他們消耗了。
“那就這麼定了。”容珩道:“你們這兩天帶人先悉附近的環境。”
莫里帶來的人都是他心挑選的銳,這些人并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是打劫勒姆兵工廠的運輸船,只知道“老大”要帶他們干一票大的,各個都在拳掌。
但這些人畢竟不是經過訓練的士兵,還是需要提前提升一下配合度。
莫里和赫克托應下,各自定下了分工。
莫里先一步離開,他要把帶來的人都集合起來訓話,而容珩和赫克托則還留在作戰室里。
三只崽看看他們兩人,終于忍不住提出了疑問:“那我們呢?我們要做什麼?”
小龍崽和小狐貍眼看著。
剛登上戰艦時,小崽們都是興不已的,但經過了三天枯燥的行程后,新鮮勁兒退去,他們就都蔫了。
戰艦上還沒有家里好玩呢。
又不能和爸爸通訊,而且雪球也不在。
——上了戰艦沒多久。雪球就被獨自帶走訓練了。
只有親眼見過雪球變人類形態的小人魚知道,面前的人就是雪球。
但他答應過會為雪球保,所以他至今誰也沒有說。
“你們自然有事要做。”容珩敲敲桌子,道:“先說說你們這幾天對什麼最興趣?”
“槍!”小狐貍第一個搶答。
“戰斗機!”小龍崽是第二個。
無法開口的小人魚出手,拍了拍控制臺,藍眼睛很亮。
三天里,小崽們將整艘戰艦里里外外都逛遍了,小狐貍對倉庫那些激槍簡直不釋手,但因為他們沒有接過專業訓練,赫克托怎麼也不肯讓他們試試,所以最后小狐貍只死乞白賴要到了一把迷你激槍——沒能量的那種。
而小龍崽則迫不及待想要試試戰斗機。
停在機庫的戰斗機又酷又炫,只要想想自己開著戰斗機的樣子,小龍崽就興不已。
比起兩只崇尚武力的小崽,小人魚要更加“文靜”一些,他對槍械和戰斗機都沒有興趣,但是在駕駛艙時,看著莫里駕駛戰艦,他就生出了好奇。
駕駛戰艦在幽暗的宇宙空間里航行,可是一件非常有挑戰的工作。
容珩揚了揚下,對赫克托道:“那赫里和諾塔就給你了。”他看向人造人魚,挑眉道:“你跟著我。”
赫克托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三只小崽懵懂地看著兩人,并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遭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