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萬，皆有靈魂。既已經打碎幻境，靈魂得以自由，轉世回，說不定有一日，你們還會再遇。”

　“......再遇？”門冬懵懵懂懂地看著。

　孟盈點頭，那雙漂亮的、總是冷冰冰的眸子，在螢火微弱的亮下，顯得和而溫淳，輕聲道：“日后等你長大了，有朝一日走在路上，路過的花、吹過的風、塘中紅鯉、庭中飛鳥也許就是。或許會再世為人，生得跟此生一模一樣，待那時，你在路上遇見了，一眼就能認出來。”

　田芳芳握著酒碗的作一頓。

　是在安門冬。

　孟盈慣來不管這些閑事，事實上，除了修煉，對任何事都不怎麼上心，如今，倒是有耐心來安這位難過的小師弟。

　有些事，到底也是變了。

　牧層霄低頭，微微笑了笑，柳云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那僵持如冰的氣氛，仿佛被風吹過，漸漸地融開了。

　......

　夜深了。

　螢火蟲的逐漸微渺，山中星辰閃爍，賞荷的弟子們醉的醉，睡的睡，陸陸續續散去。只剩下一桌人。

　田芳芳推了推伏倒在桌的牧層霄：“師弟，醒醒？”

　牧層霄迷迷瞪瞪地分出一只手臂，拉了一下田芳芳的手，又了回去，沒靜了。

　“牧大哥醉了。”柳云心有些不知所措。

　簪星放下碗埋怨田芳芳：“都怪你，你老灌他干什麼？”

　田芳芳大聲喊冤：“師妹，你聽聽你說的這話，我灌他了？他統共就喝了兩碗就醉這樣，門冬師弟好歹也還喝了三碗！”

　簪星語塞，這倒是實話，誰能想到牧層霄居然如此不能喝呢？那浮夢酒雖說是酒，實則跟補藥差不多，牧層霄如今修煉上的主角環被人奪去，上的主角環也不再明顯，難道連喝酒這上面也不行了？

　真是罪過。

　門冬仰著一張小臉，臉蛋紅撲撲的，問：“師兄，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該吃午飯了吧？”

　簪星：“......”

　孟盈淡道：“現在時候不早了，還是將他們各自送回殿里，早些休息吧。”

　田芳芳點頭：“對對對，總不能晾在這吹冷風，容易著涼。”

　簪星站起：“我送門冬回去。”甫一起，便覺得頭暈眼花。

　浮夢酒可以說是酒味的補藥，也可以說是補藥味的酒。雖喝著苦，多了到底有幾分醉意。桌上的糕點太甜，難免多喝了幾碗去去甜膩，方才沒覺得，這會兒一站起來，才覺得這酒后勁頗大，讓人連路也走不穩。

　簪星踉蹌了幾步，才扶著桌子站穩，田芳芳見狀問：“師妹，你還好吧？”

　簪星擺了擺手：“沒事。”

　田芳芳又看向醉倒的牧層霄，有些犯難。

　門冬和牧層霄都醉的走不路了，必然要人送回去。柳云心人瞧著瘦弱，又不好，要將牧層霄弄回去也不容易，而孟盈......如今大家這樣的關系，真要孟盈幫忙，指不定明日又要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孟師姐，你送師弟回去吧。”田芳芳道：“我帶牧師弟先回去。”

　孟盈看了一眼牧層霄，沒說什麼，走到門冬邊，一揚手，輕輕松松提起門冬的后領，離開了多羅臺。

　田芳芳將牧層霄的一個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柳云心扶著牧層霄的另一頭，對簪星道：“師妹，你稍等我片刻，一盞茶的功夫我就回來接你。”

　簪星點頭：“你放心吧，我可以自己走。”

　“別逞強，”田芳芳叮囑：“聽紫螺師姐說，這長春池里每年不知道多喝醉的師兄弟們栽下去淹個半死。這黑燈瞎火的，你小心別摔著。咱妙空殿離得又不遠，等著我。”說罷，才和柳云心架著牧層霄離開。

　四面霎時間只剩下簪星一人。

　安靜坐著，看向掌心里生長的紅花朵，花朵妖妖嬈嬈，藤枝錯，如詭譎命運無常。

　半晌，“阿嚏——”

　簪星打了個噴嚏：“真冷啊。”

　......

　最后一只螢蟲從流螢燈中飛走，飄飄的，為荷影中一個璀璨的綠點兒，消失不見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本該坐在這里的人。

　顧白嬰眉頭蹙起：“人呢？”

　他在回殿的路上遇到田芳芳，田芳芳正扶著牧層霄往回走，看見他喜出外：“師叔，你來的正好，簪星師妹喝醉了，還在多羅臺，你幫我接一下。省的多吹幾刻冷風。”

　他當時橫眉冷對：“我為何要接？”一副打死也不愿上趕著的模樣，而最后，還是妥協了。

　畢竟簪星他一聲師叔，為長輩，照顧晚輩也是自然，顧白嬰這樣說服自己。

　然而眼下到了多羅臺，卻撲了個空。

　玄凌子過去的話浮現在耳邊。

　“每年賞蓮，多喝醉了的弟子走不穩栽長春池里了，萬一有弟子喝得太醉沒反應過來死了怎麼辦？師弟，要不今年咱們問掌門要點錢，給多羅臺上加點柵欄什麼的，以防出事。”

　顧白嬰按了按額心，自語道：“這個笨蛋......”

　須臾，他出手，驀地握，再攤開手時，四只發著的綠紙鶴出現在掌心，紙鶴搖搖晃晃各自飛向遠，他轉，走向了長春池。

　清風疏朗，拂過長春池滿池的荷葉，夜澄澈似水，花影零。

　池邊堆積著各奇形怪狀的石頭，這些石頭都是羽山圣人當年在各游歷時，從各種境中搬回來的，他酷搜集這些人間之，有時候是一粒樹種，有時候是一塊石頭，甚至是一抔土，一捧沙。

　不過也正因如此，才讓如今冷冷沉沉的太焱派，總帶有幾分人間的鮮活。

　他走著，一只紙鶴在遠，遙遙對他了一聲，聲音清脆，年腳步一停，隨即朝紙鶴的方向走去。

　荷花初紅，晚風吹過，滿殿浮香。

　水池邊，青石上，有人和醉倒，醉得醺醺。

　子的綠上，綴滿了銀星星，越是昏暗，越是璀璨。頭枕著手臂，擺將青石覆滿，一看，恍若靈。

　顧白嬰在側停下腳步，居高臨下道：“楊簪星。”

　簪星毫無察覺。

　他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耐：“喂，楊簪星，醒醒！”

　簪星依舊沒有回答。

　頓了片刻，他無奈地半蹲下，將睡著的人扶起來，試圖將抱起。

　素日里，嘰嘰喳喳，很是活潑，雖不說像門冬那樣聒噪，卻也沒有一刻是停著的，難得見到這般安靜的時刻。而安靜起來的時候，像是另一個人。

　一個陌生的，卻會讓他的心像是有螞蟻爬過，蝴蝶飛過，的，不屬于自己的另一個人。

　他這麼想著，冷不丁懷里人突然睜開眼，迷迷瞪瞪地看向他：“顧白嬰......”

　顧白嬰嚇了一跳，差點撒開手，不過片刻，他就穩了穩心神，不怎麼有底氣地斥道：“誰讓你在這睡覺的？真是不省心，喝醉了還到跑......”

　簪星皺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怎麼夢里都還如此多事.....”

　“多事？”年不可置信地看著：“你說我多事？”

　簪星沖他一笑，下一刻，沒等顧白嬰反應過來，已經往前一撲，捧住了他的臉。

　四目相對。

　顧白嬰僵住了。

　遠有蟬鳴的聲音，或許還有蛙，姑逢山的夏夜安靜又熱鬧，這里是無人察覺的角落。而揪著他的臉，還在靠近。

　簪星道：“顧白嬰......”

　湊得很近，可以到子帶著酒氣的呼吸，溫熱的，親昵的，過分危險的距離。始作俑者一無所覺，幾乎要上他的，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你不應該顧白嬰，應該顧白雪。”

　顧白嬰氣息不穩，竭力維持面上的平靜，試圖往后拉開與的距離：“什麼？”

　好整以暇地開口：“你看，你的皮像雪一樣白。”的手指摹過年的臉，被過的地方，立刻變得灼燙起來。

　“頭發像烏木一樣黑......”的手若即若離地穿過他的頭發，穿過他的發帶，朱的綢發帶如月微涼，從指尖溜過。

　而還在繼續。

　“像一樣紅......”

　指尖來到了他的。

　年整個子都僵住了。

　還在湊近，眼神清澈，像境中那汪清可見底的湖水，安靜、溫和，倒映著世間萬，和自己的影。夜風吹來，能聞到子上傳來的玉蘭香氣，清淡的、的，像是春日永恒的芬芳。

　后是巨大的青石，他退無可退。

　星空沉沉，墜在人頭頂，清遍照荷葉，晚風吹斜人。

　就在這萬籟俱寂中，他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鈴響。

　那只被了縛音咒的結心鈴，本不該再響起的結心鈴，掙了繁復的咒文，在這滿池的夏夜中，突兀地響了起來。

　“什麼聲音.....”簪星喃喃。

　年一愣，下意識地手覆住子的耳朵。

　下一刻，覆上一點溫熱。

　手還維持著捂人耳朵的姿勢，鈴聲還在漫山遍野地回響，風還在吹，花還在開，螢火飛舞，夜醉人。

　而他們的影子，在青石上，重疊。

　吻了顧白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