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雪懷的手指就要到他鼻子上了，昭石再也忍不住，怒道：“混帳，我是你爹，我會賣了你嗎？”

雪懷嗤之以鼻：“沒有國公爺救我，沒有我娘養著我，我早就死了好幾回了，你可不是沒有機會賣我嗎？”

昭石被問的啞口無言，這死丫頭不但牙尖利，而且還搬出了定國公，昭石能考上舉人，當然不是傻子，他若是敢說不是，那就是否認了定國公的恩德，這麼多人看著聽著，又有五城司的人虎視耽耽，昭石只能把到了邊的話給咽下了。

昭石不敢說話，孫氏和曾氏就更不敢說了。

曾氏后悔的腸子都青了，為什麼要跟著來湊數，在家里搖著扇子看熱鬧不好嗎？

孫氏也后悔了，雖說昭石做了舉人后，就從村子里搬出來，搬到距離舊京五十余里的縣城里，可是老三昭林好吃懶做，耕不了田，種不了地，郭老太太心疼家里的田地，讓老大昭山和孫氏留在鄉下種田，只讓景修和雪跟著住到縣城，直到三年前，昭山和孫氏費了不心思，才讓郭老太太同意把鄉下的十畝水田租給別人耕種，這才能住到李綺娘陪嫁的大宅子里。李綺娘在舊京城里有食肆，京城和縣城兩頭跑，家里的事自是管得不多，孫氏跟在郭老太太邊，終于揚眉吐氣。

可惜好日子過了沒多久，便又逃難來了新京。

孫氏活了三十多歲，見過的最大的，就是來家里吃過酒的縣衙主簿，聽說只有九品，這會兒看到五城司的人沒把昭石的舉人份看在眼里，孫氏嚇了一跳，心里暗罵李綺娘是狐貍，竟然搭上了當的，又想起兒子景修曾經說過，京城不比縣城，在這里掉塊招牌都能砸到幾個三四品的大，孫氏便更加不敢說話了，低著頭，眼珠子瞟向這邊。

五城司的全稱是五城兵馬司，其實是中、東、西、南、北五個兵馬指揮司衙門的總稱，會昌街一帶是中城兵馬司的轄區，負責這一片的是副指揮程晉。

今天這些五城司的人，領頭的就是程晉。

程晉是寧安伯的親弟弟，年時也是舊京城里紈绔堆里的一員。

紈绔們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是什麼人？

不是啃老的，而是吃飯的。

啃老啃的是自家祖宗留下的家業，沒啥丟人的。可是吃飯的卻不一樣了，尤其還是像昭石這種吃絕戶的。

想吃飯你就去贅，大大方方地吃，沒人攔著你，可你吃絕戶又算什麼？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再說，李食記請五城司的人吃的包子，從來沒有收過錢！

什麼先為主，這就是先為主！

何況，雪懷還抬出了定國公。

程晉看昭石的目越來越鄙夷。

他問李綺娘：“你們要告狀？”

李綺娘鄭重點頭：“我要告狀。”

昭石能被兒噎得啞口無言，可是面對李綺娘，他卻沒有毫顧忌。

“不知廉恥的毒婦，妻告夫是不敬，你敢告我，衙門先治你不敬之罪！”

李綺娘和雪懷皆是一怔，還有這事？

李綺娘咬咬牙：“衙門要給我治罪那我就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告狀。”

“好！”有人大聲好，雪懷看過去，好的那人原來是董萬千。

看到雪懷看過來，董萬千沖揮揮拳頭，做了個要打人的作。

雪懷有些納悶，難道暴了？否則這位土匪姑娘怎麼就恨上了？

沒錯，雪懷并沒有忘記是怎麼把這家鋪子搶過來的。

不過，這對姐弟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自從歐惠的兒子被綁票后，雪懷就沒有見過他們了。

現在這個時候，雪懷也沒有時間細想，聽到李綺娘對呂英兒說道：“英兒，你去把街口代寫狀子的那位先生請過來吧。”

呂英兒正要走，就聽到人群里有人說道：“不用去請，我在這兒呢。”

眾人看過去，只見一個花白胡子穿著布長衫的老者從人群里進來，雪懷認識他，這位是劉先生，也是逃難來的，據說是位老生，在街口支了個代寫書信的攤子，除了代寫書信，也替人寫狀子，不過好像找他寫信的人更多。

李綺娘沖著劉先生行了一禮，先拿出一小塊碎銀來，道：“還請劉先生幫我寫份狀子。”

劉先生看了一眼昭石，道：“剛才我全都看到聽到了，老板娘不用客氣，等我把狀子寫完，你再給錢吧。”

呂英兒連忙進屋取了筆墨紙硯出來，放在平時賣包子用的那張桌子上，劉先生看了看，道：“這紙不行，我得去攤子上取紙。”

張五嫂連忙說道：“我家鋪子里有紙，我兒子練字用的。”

說完便跑回去拿紙，張五嫂的鋪子就在隔壁，很快便取了紙過來，劉先生看了點點頭，這紙就行了。

他把紙鋪在桌子上，正要開始寫，雪懷走了過去：“先生且慢。”

眾人全都看向雪懷，有人在心里嘆息，濃于水，當閨的終究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娘去告親爹的。

有婦人忍不住說道：“姑娘，你娘多疼你啊，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雪懷沖那婦人激一笑：“嬸子放心，我端得平。”

說完，轉問劉先生：“先生既能代寫狀子，想來一定通曉律法吧。”

劉先生點頭：“略知一二。”

“妻子狀告丈夫會判什麼樣的刑罰？”雪懷問道。

劉先生道：“依大魏律，諸告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雖得實，徒二年；其告事重者，減所告罪一等；即誣告重者，加所誣罪三等。”

雪懷明白了，妻子狀告丈夫，無論丈夫是否真的有罪，做妻子的最也要被判兩年徒刑。

笑了笑，對劉先生說道：“那請劉先生寫兩份狀子吧。”

“兩份狀子？”劉先生不解。

“對啊，既然妻子狀告丈夫要被判刑，那麼第一份狀子，就請衙門先判我爹娘和離吧。”

和離？

對于大魏朝的百姓而言，“和離”這個詞他們是聽說過的，據說公主郡主們，和丈夫過不下去了，就會和離換一個，但那都是公主郡主們的事，他們周圍可沒有見過哪家的媳婦要和離的。

衙門里允許嗎？

見劉先生遲疑，雪懷問道：“大魏的律法里，沒有和離嗎？”

劉先生怔了怔，說道：“夫妻不睦，是可以和離的，但須有族長里正簽字同意后，衙門報備，和離后男婚嫁，各不相干。可是雖有律法，但......”

但是和離的太了。

哪家的人不是能忍就忍，人活一世，怎麼不是一輩子，能湊合著過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