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婆子怔怔一刻，忽然閉雙，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齊溫聲說道：“立才你說公主之所以會落歹人圈套，全都是因為齊某所致，其中有何，可否詳說？”

紀婆子卻把頭垂得更低，后悔自己方才一時不忿，竟然說出了那番話。沒有想到齊會讓李綺娘同他一起躲在屏風后面，如果知道李綺娘也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

即使要將公主遭過的那些不堪說出來，可也不想在李綺娘面前說。

李綺娘不但是公主的小姑，更是齊的妻子。

見紀婆子不肯再言，李綺娘約到這可能與有關。

對齊說道：“國公爺先忙著，我去看看懷姐兒。”

齊疑地看著，不明白李綺娘為何要走，李綺娘笑著對他搖搖頭，福了福，轉離去。

齊心中一片溫暖，阿綺太懂事，太厚道了。

他對一旁的福生說道：“你送夫人過去。”

福生應允，跟在李綺娘后走出室。

偌大的室，只留下齊與紀婆子二人。

齊肅聲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紀婆子的心思卻還停留在李綺娘上，當年若是知曉那位董大爺的妹妹，竟然會嫁與齊為妻, 無論如何也不會說服公主下嫁。

這一生一世, 都不想讓公主再與齊有任何瓜葛。

紀婆子終于抬起了頭，直視著齊，眼里卻是一片荒涼。

“如果當年你沒有路過平城，沒有在平城小住, 我家公主就不會遇到后面的那些事, 會如大魏朝其他的貴一樣，到了出嫁的年紀, 嫁一位如意郎君, 生幾個兒，不會生病, 更不會在躲躲藏藏中度過半生。”

齊皺起眉頭：“這和齊某有何關系？”

“哈哈哈！”紀婆子大笑, 聲音更冷，“你若是沒在平城養病，福王爺便不會了與你家聯姻的心思，更不會想方設法撮合公主與你。而公主也不會信了二姑娘的話, 主登門向你道歉, 你可知道, 那次公主離開驛之后發生了什麼？”

雖已相隔二十年, 但是齊對于那日在驛里發生的事, 依然歷歷在目, 他與柴婧真正的見面, 也只有那一次。

“發生了什麼？”齊沉聲問道。

紀婆子冷笑：“國公爺可還記得, 公主并非是單獨一個人去的驛？”

齊點點頭：“柴大姑娘化妝丁嶠丁公子的小廝, 一同去的驛。”

“是啊，就是這位丁嶠丁公子, 不知國公爺之后可曾又見到過這位丁公子？”紀婆子問道。

齊想了想，搖頭, 道：“未曾再見。”

紀婆子嘆了口氣，說道：“郡王爺醉心科舉, 雖然次次落榜，可卻結了很多同窗。那些人大多都是因為他的份才與他相, 可他卻以為人家敬佩他的才學, 這位丁嶠丁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那時丁家在平城也是有些份的書香門第，家里出過一位進士。可是丁嶠卻只是丁家的旁支，丁家初時對他極為冷淡, 后來見他能與郡王爺相，便對他重視起來。丁嶠剛來福王府時還是一襲布, 沒有多久便是錦華服, 一世家公子的派頭。

因此，郡王爺邊的那些讀書人，全都誤以為他是丁家的嫡支，他的真實份，還是后來我買通了丁家的一個婆子打聽出來的。

公主從不去前院，自是也不認識這位丁公子。

那晚，王妃邊的嬤嬤, 借故將公主騙到客房, 讓公主端藥進去，公主得知住在客房里的竟然是您時, 非常生氣，悻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二姑娘聞訊過來, 公主對自己的親妹妹從不設防，便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二姑娘。

次日一早，王妃院子里的人，便來通知公主，說王爺讓幾個兒全都過去，公主見去的地方是王爺的書房，又是兄弟姐妹們全都過去，便沒有多想便去了。

可是公主萬萬沒想到，您竟然也去了，公主立時覺得這并非巧合，一定是福王爺特意安排的。

去問王妃，王妃笑著說，王爺有意與定國公府聯姻, 這是想讓與定國公世子相看, 還問覺得如何。

雖然王妃是這樣說，可是公主卻還是覺得此事不妥，若是相看, 又怎會讓自家兒去給外男端湯送藥的。

回去后，二姑娘便來找，姐妹倆一向很好，公主便把煩心事說了出來，二姑娘便說，因為昨晚送藥的事，定國公世子想來已經看低了，若是兩家聯姻功，親以后難免會對了幾分尊重，說不定還會認為是一個輕賤的子。

姐妹倆商量之后，二姑娘便去來了三爺院里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廝，沒過多久，那小廝便取了一衫過來，公主換上裳，也打扮小廝，由那名小廝帶著，用三爺院子里的牌子，假裝是給三爺辦事，從后門出了王府。”

齊在心里默默梳理著紀婆子的話，紀婆子口中的郡王爺，是柴婧的同胞兄長，懷安郡王柴貞，三爺則是福王的庶子，是柴婧的弟弟，當年只有十二三歲。而二姑娘，當然就是被記在福王妃名下的柴姝了。

“后來呢？”齊問道。

紀婆子苦笑：“當時我想跟著公主一起去的，可是公主扮小廝，我自是無法跟著。公主走后，我便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公主會出意外。

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那一晚，公主沒有回來！”

齊大吃一驚，忙道：“柴大姑娘從驛離開后，沒有回王府嗎？”

紀婆子的眼淚再也無法抑制，撲簌簌掉了下來。

“王府的晚膳都是各房自用的，可那日王妃卻打發人過來，讓公主到院子里一起用膳，想來是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王妃擔心公主心有芥。

偏偏公主的大丫鬟靈芝是個沉不住氣的，對來人推說公主子不適，就不過去用膳了。

可想而知，王妃聞言后便親自過來了，這下子我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只好實話實說。

王妃大怒，來二姑娘質問，二姑娘卻一口咬定，全都是公主的主意，還說是公主讓去找三爺的小廝帶著出府。

王妃讓人將二姑娘看管起來，便悄悄派人出府找尋公主。

快天亮的時候，公主終于被找回來了，被裝在口袋里，悄無聲息地帶進了王府。

與公主一起找到的，還有那個丁嶠。

丁嶠一口咬定，他與公主兩相悅，公主約他一起私奔！

而公主中了蒙汗藥，昏睡不醒，王妃讓人給潑了冷水，公主才蘇醒過來。

王妃原本還想瞞著，可是最終還是瞞不住了，驚了王爺。

王妃讓府里的嬤嬤給驗了子，公主還是白玉無瑕，王爺和王妃這才松了口氣。

王妃便去盤問二姑娘，二姑娘聲稱自己是冤枉的，竟然要以死明志。

王爺私底下一直都很寵二姑娘，有人去通知了王爺，王爺為此還斥責了王妃。

王妃為此恨死了二姑娘，但是卻也找到了當日帶公主出府的那名小廝，

查清了那日公主離府后的事。

二姑娘一早就告訴公主，說三爺認識郡王爺的一位朋友，那朋友也認識定國公世子，可以請他帶著公主去驛。

那日，三爺的那名小廝帶公主出府后，他們便見到了等在外面的丁嶠，由丁嶠帶著公主去了驛，并且順利見到了您。

只是離開驛之后，丁嶠卻沒有依照原定計劃送公主回府，而是待到公主坐上騾車之后，讓公主喝下了加了蒙汗藥的茶水。

好在王妃派出去的人及時找到了他們，否則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王爺很生氣，懷安郡王得知丁嶠被抓后，竟然跑來求，王爺這才知道，原來丁嶠傾慕公主的事，懷安郡王竟然早就知道！

那晚之后，丁嶠便不知去向，不久，丁家人回老家奔喪時，遇到土匪，全家男丁一個沒留，全都被殺，眷則是辱之后方才殺死。

事后，王妃將公主和二姑娘、三爺邊的人全都換了，杖斃的杖斃、發賣的發賣，去莊子的去莊子。王爺又將公主送到白鹿山的別院，我原本已經被派去莊子，后來王妃想起我會些拳腳，便又把我調回來，讓我跟著公主一起去了白鹿山。

而二姑娘，卻被王妃送進了小覺寺后面的覺明庵，三爺則被王爺打得整整一個月沒能下床。

那時的覺明庵還沒有修繕，又小又破，冬天風，夏天雨，二姑娘其名曰是為家中父母祈福，實際上是去罰的。

我以為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想著公主頂多在白鹿山住上幾個月，待到這件事完全平息了，便會回到王府，回歸以往的平靜生活。

可是沒想到，公主到了白鹿山的第二天，便跑了出來。

我是在平城找到公主的，說就是想在城里走一走，逛一逛，我便悄悄給王妃送了信，王妃不敢讓王爺知道公主回來了，便讓我帶著公主，住到王妃陪嫁的一宅子里，過幾日等公主心好一些，再回白鹿山。

偏偏那晚，公主遇到倒在門外的董大爺，公主便讓我將董大爺抬了進來。

可我去燒水的時候，董大爺卻醒過來了，公主到了驚嚇，竟然用刀砍傷了董大爺。

那也是公主第一次發病，在那之前，無論是王爺王妃，還是我這個跟在邊服侍的人，全都不知道公主已經有病了。

后來我把這事理妥當，公主也回到白鹿山，再后來，不知是誰將兩家要聯姻的消息傳了出去，甚至就連公主去過驛的事也傳得惟妙惟肖，王妃懷疑這就是王府里的人傳出去的，可是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出來是誰。

我一直懷疑這是二姑娘給傳出去的，可那時二姑娘還在覺明庵，王妃也特意去覺明庵看過，師太也說二姑娘自從來了之后便沒有見過外面的人。

可是這事卻傳到了京城，不久之后，太皇太后下旨，讓王妃帶著公主和二姑娘一起進京。

世人都說太皇太后很喜歡公主，可實際上，公主到了京城之后便再一次發病，發病的原因又是和二姑娘有關，二姑娘湊在耳邊說了幾句話，公主便發作了，險些將二姑娘掐死。

太皇太后很快便知道了這件事，從那以后便疏遠了公主，反倒時常留了二姑娘在宮里陪。

那時的二姑娘剛從覺明庵出來不久，弱不風，如同驚的小鹿一般，可偏偏卻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

王妃心里更恨二姑娘，那時正值會試放榜，王妃親自去看榜，有了看中的人，還悄悄派人去那人的老家去打聽，我以為是想為公主擇婿，直到后來我才知道，王妃是要給二姑娘找婆家。

就這樣，我們在京城住了兩年，太皇太后終于放人了，可是我們還沒有回到平城，宣旨的天使便到了，王妃做夢都沒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讓公主去和親。

那位老韃剌王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王妃便認定這是二姑娘從中搗鬼，一定是二姑娘向太皇太后進了讒言。

公主被派去和親，王爺卻又了將二姑娘許醒給您的心思，于是王妃不但給二姑娘討了個郡主的封號，還給討了一門好親事。”

紀婆子說到這里，終于格格笑了起來，笑聲詭異，如同暗夜里的梟鳥。

齊心中一凜，他想起來了，柴姝嫁給了寒門狀元孫夢醒。

孫夢醒年已二十八歲，一直未婚，一朝高中狀元，迎娶皇家郡主，一時傳為佳話。

可是接下來的事，卻令人啼笑皆非。

那位孫狀元小時候便已親，有一位養媳，為了迎娶郡主，孫家人竟然將那位養媳賣給了人牙子。

此事堪稱皇室丑聞，堂堂郡主了小妾。

最終孫夢醒被罷，柴姝與之和離，孫夢醒帶著發妻離京返鄉，路遇強匪，孫夢醒死于非命。

齊早就知道這件事，還以為是柴姝倒霉，福王府識人不清，可現在聽來，卻像是福王妃的算計。

柴姝算計了柴婧，福王妃便讓柴姝為笑柄。

紀婆子還在笑：“不止于此，早在京城時，王妃便用藥毀了二姑娘的子，令終生不能生兒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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