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鄔家巷。

二更天，鄔大人與幾位鄔家有份的族人才從二房老太爺家里離開。

次日一早，鄔家的一名小廝，便將一封蓋著鄔氏標記火漆的信函送到了驛：“我家老爺拜鴻臚寺卿，這是憑，事關重大，六百里加急，請速寄出。”

幾日之后, 遠在任上的鄔家先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家信，他展開信箋，仔仔細細看下去，眉頭越鎖越。

侍立一旁的次子悄悄打量父親的臉，心中難免不安。父親正是關鍵的時候，此時此刻，不能有半點閃失。

“父親，家里可是有什麼事？”鄔二公子問道。

鄔家先看一眼兒子，心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族中長輩言辭溫和，只說楊氏犯口舌，枉議他人妻，且楊氏繼母去世之前，楊家曾經傳出楊大老爺意休妻之事，族老們覺得此雖乃后宅之事，但若是放縱，難免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但這終歸是他的私事，如何置全由他來定奪。

篇幅不長，洋洋灑灑一頁紙, 且對楊素云口舌之事只是一語帶過。

可是鄔家先卻知道, 字數越，事越大, 之所以沒有展開細說，是擔心此信落他人之手，會累及鄔氏一族。

龍椅上的人幾番更替，很多家族雨打風吹去，但鄔氏一族屹然立，而且有上升之勢，而鄔家先便是那個讓鄔氏族人看到希的人。

他的前程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鄔氏一族的，同樣，他的婚姻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結兩姓之好，即使不能為鄔氏帶來助力，但也決不能為拖累。

昔日圣上賜婚，楊家雖然門第不高，但是鄔家先看重的是楊素云的份。

鄔家先太清楚了，有一位曾經是皇后近的妻子，會令他在皇帝心中多上一兩分的親厚和信任。

因此, 他對這門親事欣然應允，如果楊素云沒有守孝, 現在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可是鄔家先更清楚的是，一旦他的妻子行為出格，不但皇帝對他那多出的一兩分親厚和信任會消失，就連原本的重也會同樣失去。

皇帝不會認為賜婚有問題，而是會認定妻子的所作所為，是他治家不嚴，甚至會認為，那就是他的授意。

“你去請梁先生和于先生過來。”鄔家先沉聲說道。

梁先生和于先生是他的幕僚，更是他的智囊。

第二天城門剛開，鄔二公子便和梁先生一起出城，踏上了返京之路。

在此之前，鄔家先的奏折與家書，已經先他們一步，遞送京城。

京城。

驛館的人送來了一箱書，這是傳教士送來給雪懷的。

雪懷看到這箱書時，也給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位傳教士竟然一下子送來了這麼多。

不過，還是很高興的，就連一個字也看不懂的小滿也有興趣，滿懷期待地看著雪懷：“姐，你能教我番語嗎？”

雪懷心中一，怎麼忘了，還有個學霸弟弟。

即使以后貴為王妃，也不可能與番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這是時代的原因，不是只靠一兩個將軍才子，或者周大當家王大當家們就可以改變的。

但是可以把自己會的東西教給別人，比如眼前這個知識的小孩。

可惜雪懷很快就失了。

事實證明，學霸不是全能的，比如小滿，雪懷只教了三天，就沒有信心了。

小滿的舌頭遠不如他的耳朵靈活，耳朵也一樣，除非把他扔到番人中間，與番人共同生活，否則，也只能看只能寫。

更重要的是，雪懷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沒有耐心，教學方法也不怎麼樣，最后索讓珍珠去想想辦法，讓小滿每隔幾天，可以到驛館里和那些番邦商人們見見面說說話。

為什麼是番邦商人，而不是那位知識淵博的傳教士呢，原因只有一個，雪懷不想讓傳教士給小滿洗腦。

而傳教士給雪懷送來書籍的事，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準皇子妃通曉番話，并且開始翻譯番邦書籍了。

準皇子妃通曉好幾國的番話，并且已經翻譯了很多部番邦書籍！

總之，當這些傳言傳進后宮時，皇后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很高興。

皇后無論讀書還是寫字，小時候便強過的兄長弟弟們，可是卻還在年時便被祖父斷言，字寫得再好，也只能在閨中流傳。

后來皇后有了兒，便想培養兒做個才，無奈公主雖然琴棋書畫全都學過，可是卻全都沒有天份。

太子妃和公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兩人的才學也是半斤八兩，會讀書會寫字，會琴會下棋，全都會，卻沒有一樣是能拿出手的。

端王妃更不用說了，上陣能殺敵，下馬能打架，至于學問，兩個字便能概括：識字。

到了雪懷這里，皇后娘娘早就把標準一降再降了：個子不矮，長得漂亮，兒子喜歡，這就足夠了。

至于二皇子妃，抱歉，皇后還不知道未來親家這會子親了沒有，標準嘛......是的就行。

可想而知，現在京城里都在傳說雪懷張口能說番話，下筆便能翻譯番書，皇后聽到能不歡喜嗎？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七皇子妃是才啊，才！

七皇子妃的字寫得不好？

狹隘！不是寫得一筆好字的才是才，京城那些所謂的才，有能翻譯外國書籍的嗎？一個沒有！

七皇子妃這是拋頭面，不過婦道？

胡說！七皇子妃是柴家的媳婦，大魏朝就是柴家的，這是為朝廷盡忠，更是為柴家辦事，這才是為人婦的本份。

正在著小滿背單詞的雪懷打個噴嚏，鼻子，是不知道，按照那位準婆婆的理論，已經是才中的才了。

同樣的傳言當然也傳到了楊家，楊素云聽得直皺眉，雪懷會番語？這怎麼可能？

讓自己的婢出去打聽，消息很快便打聽出來了，鴻臚寺在各大書院尋找通曉番語之人，可是找到的幾位才子，卻全都不如深閨待嫁的準皇子妃。

正在這時，另一名婢從外面進來：“大姑娘，這是您的信，驛剛剛送過來的。”

同樣的信封，同樣的筆跡，同樣是由驛正大明送過來的，這些全都與藏在匣子里的那一封信一模一樣。

楊素云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逐字逐行看了下去。

看到了一個名字：昭石。

這是李綺娘的前夫，雪懷的生父。

楊素云想了想，起去了楊大老爺的院子。

王氏新喪未滿一年，楊大老爺已經開始議親了，當然，這都是暗地里的，他現在是鄔家先的岳父，行事上多多還是要收斂一些，萬一王家為此上門吵鬧，終歸是不太好的。

正在議親的是小商戶的兒，年方十六，正值妙齡，楊大老爺去相看過了，回來之后便念念不忘，就連原本得寵的姨娘也覺得沒有意思了，這些日子反倒安份了，不去姨娘屋里，也不出去找暗門子，每日就在自己院子里調養，爭取有一個龍虎猛的新婚之夜。

看到楊素云，楊大老爺有些寵若驚，連忙堆起一臉的褶子，問道：“你怎麼過來了？有事讓人過來說一聲就行了。”

楊素云強忍著惡心，對楊大老爺說道：“我還在孝期，不方便出門，您去打聽一個人，看他如今在何做。”

聽說是要打聽有的人，楊大老爺松了口氣，他是鄔氏一族的妯親，是鄔家先的岳父，六部衙門里那些六七品的小，還是很給他面子的。

一天之后，楊大老爺便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楊素云。

昭石，現任時縣主簿。

楊素云忍不住皺起眉頭，時縣，離京城很遠，偏偏這件事，只靠寫信是不行的，必須派個得力的人跑一趟，可是這一來一回，怕是就要錯過七皇子大婚了吧。

時縣。

昭石再一次從山里回來，他終于知道當年那位老主簿是怎樣以殉職的了。

這一次，他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自從他調到時縣，幾乎每一次發生民，他和通判都會被派出去。通判去是應該的，昭石就想不明白了，他只是一個手無縛之力的讀書人，知縣大人派他過去做什麼？

那些村民甚至聽不懂話，當然，他也聽不懂當地土話，彼此就是同鴨講，各說各的，就像這次，可能是嫌他的話太多，一名村民拿起削尖的竹竿便朝他當刺過來，好在捕役眼明手快，揮刀將竹竿砍落，否則他這堂堂主簿大人便一命嗚乎，為第二位殉職的主簿。

回來的路上，昭石掏錢請通判喝酒，通判多喝了幾杯，這才說了實話。

其實上一任的王主簿，也只是下鄉過一次而已，就是那一次，以殉職了。

在昭石沒來之前，山里的村民們每次發生沖突，縣衙里的人是流去的，包括縣太爺在，也是要下鄉的，而王主簿因為上了年紀，反而沒在班之列，之所以那次要去，是因為要考評了，王主簿需要增加一點政績，卻沒想到這一去，直接殉職了。

昭石氣得不，正想問問為何要這樣對待他，通判已經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昭石口像是被堵了一塊大石頭，有氣卻無法發泄，總不能去找知縣吧，知縣肯定不會承認，若是找通判來對質，通判只要一句喝醉了不記得，他便啞口無言。

昭石回到家里，看到大腹便便的田珍珍，昭石灰暗的心終于明朗起來。

他彎下腰，湊到田珍珍的肚子上聽了聽，聲說道：“寶貝兒子，是不是想爹爹了？”

田珍珍翻個白眼，孕婦的緒本來就不太穩定，加之家里又有一個老不死的郭老太太，田珍珍的心越來越不好，原本對昭石的那一點點的好，早就被郭老太太磨沒了。

現在看到昭石就膈應！

午夜夢回，著肚子，便會想起蔡。

人有時很奇怪，曾經以為自己早就對蔡死心了，否則也不會下定決心要賴上昭石。

可是也不過幾個月而已，蔡的影便又在心里揮之不去了。

蔡年輕英俊，風度翩翩，別說又老又虛的昭石了，就連張秀才和蔡相比，也是一個地一個天，沒法比。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田珍珍對蔡的思念也一天天增加。

開始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蔡金榜題名，無意中得知他還有個兒子，蔡一定會來找。

真傻啊，那日在客棧里，聽說蔡已經親，便生氣地走了。

其實蔡親了又如何，和蔡兩相悅，即使只是做妾，蔡也會獨寵的。

更何況，還有兒子。

母憑子貴。

耳邊傳來昭石口齒不清的囈語：“兒子，兒子啊。”

田珍珍厭惡地轉過去，可是側睡著肚子不舒服，只好重又躺平，大睜著眼睛，看著黑暗中的承塵，盼著天早點亮，昭石滾去衙門，從的眼前消失。

清晨，昭石去了衙門，田珍珍沒有睡好，頂著兩個黑眼圈。

隔壁傳來郭老太太的喊聲，讓丫鬟過去看看，丫鬟回來說：“太太，老太太又屙在床上了。”

田珍珍罵了一句“老不死”，便催著丫鬟過去收拾，丫鬟也不想去啊，被買來是照顧太太的，會梳頭，會幫太太打扮，可不會伺候老太太，尤其是這種三天兩頭屙在床上的老太太。

“太太，奴婢看老太太是故意的。”丫鬟說道。

田珍珍冷哼：“你也看出來了？我早就知道。”

丫鬟心道，你早就知道還讓我去伺候。

偏偏這兩天郝婆子家里有事告假了，所以伺候郭老太太的事，就落到丫鬟上了，是買來的，可不能告假。

丫鬟眼珠一轉，說道：“太太，奴婢看高家和劉家的人，整天想往咱家來，們不是說自己孝順嗎？不如讓們給來老太太端屎端尿。”

其實丫鬟真沒有說錯，郭老太太雖然中風了，可也還沒到要在床上屙床上尿的地步，的確是故意的，否則每次為何只屙在床上，卻沒有蹭到自己上呢。

而且昭石不在縣城的時候，郭老太太是不敢的，昨天昭石剛剛回來，郭老太太今天早晨就給田珍珍奉獻了一床屎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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