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莞遇見慕席南,是在十六歲的時候。
那年,考上了余饒最好的高中。
1991年的九月,天氣炎熱不減,開學日定在某個星期三。
宋國維夫婦作為教師,這天是不得空的,所以讓兒自己去報名,倒不是對孩子不關心,而是相信孩子自己能理好,夫妻倆婚后只得這一個孩子,哪怕當時重男輕的思想盛行,他們也沒再生第二胎。
宋莞報好名,跟著其他家長去領住校用的被褥跟洗漱用品。
頂著炎炎烈日,排隊在那些大人里,的個子不矮,五卻略顯青,好不容易領了東西出隊伍,一手拎著沉甸甸的大包,另一手還要拿臉盆杯子,舉步維艱,稍不留神就撞人上。
裝在臉盆里的搪瓷杯,被撞掉在地上,滾出老遠。
宋莞很尷尬,邊道歉邊去撿東西,十六歲的孩再聰慧,遇上事還是容易臉紅,結果剛彎腰,搪瓷杯已經被拾起來。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干凈,看著就讓人很舒服。
然后,那只手把搪瓷杯遞了過來。
宋莞抬頭,看向手的主人,是個二十五六的男人,眉骨和鼻梁有著清雋的英,不同于那些在街頭巷尾騎自行車穿牛仔的混混,文質彬彬的氣質,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很舒服,腰肩拔,不會讓人覺得他孱弱纖瘦。
幾乎剎那間,的臉頰通紅,忘了說謝謝。
第一次見到慕席南,宋莞滿頭大汗,發著臉頰,有些狼狽,有些,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可能是從小在父親邊耳濡目染的緣故,比起不羈的年,更喜歡和談吐斯文、有修養的文化人相。
余饒是個小城鎮,宋莞長到十六歲,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那種好看,不單指長相,也是那種出眾的氣度。
聽到男人問有沒有撞疼,宋莞立刻搖頭,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長得好,氣質好,沒想到聲音也這麼好聽。
生在這個年紀,對男之備一定的認識,很容易有暗的對象。
就算不暗,也會對某個男生有好。
宋莞在家里被父母管束,沒有談過,也沒暗過誰,當男人提出幫把東西搬去宿舍,看著他修長的背影,的角揚起,謝的同時,也有些無法形容的好。
路上,男人問,是今年高一的新生?
宋莞點頭,回答的時候,視線追逐著對方落在地上的影子。
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談,現在卻覺如沐春風,或許是因為對方說話很有分寸,不探聽的私,也沒過于熱,問了的班級,得知在14班,他淡笑,說了句‘巧’。
宋莞聽得云里霧里,直到隔日上化學課,看見翻著課本進來的老師,就是那個幫自己提東西的男人。
男人站在講臺前,視線沒看這邊,向所有學生做了自我介紹。
他說他姓慕,名席南。
說話間,也在黑板上寫好三個字。
字如其人,每筆每劃都讓人覺到他溫文爾雅的格。
高中生活比初中時更繁忙,力接踵而來,一學期下來,宋莞在理科方面的弊端顯出來,父親是數學老師,母親是語文老師,卻沒辦法幫補習化學理這兩門學科。
高一的下半學期,一場期中考,在宋莞取得化學績倒數第二后,為化學課上的重點關心對方。
幾乎每堂課,都會被起來回答問題。
宋莞的格里有叛逆部分,如果說,開始的時候,因為慕席南幫過,認為這個化學老師是很好的人,每回見都主打招呼,可是自從課上老被,又經常答不出來,久而久之,難免覺得對方是故意刁難自己。
自此,再在去食堂路上遇到對方,不是遠遠的避開就是裝沒看見,同時越來越討厭上這門課。
平日做化學功課,也得借同學的作業本校對答案,生怕自己錯的多再被重點關照。
也是這學期,班上生逐漸開始討論這位化學老師。
寄宿的生活很枯燥,外在條件不差的年輕男老師,歡迎程度可想而知,比起其課間犯花癡的同學,宋莞卻被化學課弄得焦頭爛額,只希這學期快點過去,到下半年,可以選讀文科,再也不用上化學理課。
直到那年的初夏——
臨近期末考,周末休息,宋莞被要好的朋友慫恿外出。
當時,Disco已經在余饒流行起來。
平日里,哪怕放假,宋莞都被父母拘在家里看書,沒告訴父母的是,比起做個優等生,更喜歡去做藝生,房間的屜里,被藏著很多歌曲磁帶,是用攢下的零花錢買的。
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會把客廳里的錄音機搬到自己房間,一邊做作業一邊放歌聽,房間的墻壁上,也被了好幾張海報,都是當時流行的明星。
最好的朋友,讀完初中就去了鎮上的服裝廠工作。
對方來家里找的那個下午,宋母剛好去朋友家打麻將,宋父也拎著釣魚竿外出釣魚。
宋莞的朋友是個短發孩,不像宋莞還要穿校服,對方上是當時流行的蝙蝠衫跟喇叭,打扮時髦,對方提出去Disco舞廳玩的時候,宋莞卻遲疑起來,很怕遇上人,到時候被父母知道,免不了一頓責罰。
“早就猜到你有顧慮。”朋友沖眨眼睛,從包里拿出一只口紅,擰開蓋子,邊轉著管筒邊對說:“給你化個妝,再把頭發扎起來,裝得點,誰知道你還在上學。”
去舞廳前,宋莞在朋友家里換了對方的服。
確實像朋友說的,化了妝,把白襯衫扎在牛仔里,整個人煥然一新,高挑的樣子,看不出只有十七歲。
首次踏足舞廳,對宋莞來說無疑是新鮮的。
看到朋友拉了個男孩跳舞,沒在震耳聾的音樂聲里跟過去,終歸是有些放不開,只坐在舞池邊上觀看,手邊是朋友點的飲料,拿了一杯,嘗試的喝一口,味道不錯,于是喝了大半杯。
剛要把杯子放回去,余卻瞥到不遠,慕席南正坐在幾個青年中間,穿著襯衫休閑,絢麗的燈下,他的眉目很平靜,這形,應該是朋友們放假出來玩,那瞬間,宋莞的直覺告訴要倒霉,不等躲開去,慕席南突然朝這邊看過來。
宋莞收回視線,裝作喝飲料,心想自己這樣子,對方應該認不出來,誰知道,對方還往這里在看,沒多久,突然起走了過來。
頃刻間,宋莞就慌了神。
高中生是不能來這種地方的,如果被老師逮住,一篇檢討逃不掉,對來說,更嚴重的是父母那里。
所以,顧不上朋友,快速穿過人群往外跑。
好像聽到有人喊了的名字。
但沒停下來。
這一天宋莞回到家,雖然沒被抓住,心跳卻格外的快,拿過鏡子照了照,自己濃妝艷抹的模樣和平時判若兩人,忍不住安自己,慕席南會過來,可能是去洗手間,誰知道自己先嚇得跑了。
然而,在星期天返校后,當晚的自習課上,就被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慕席南喊出去。
因為是周末,辦公室沒其他老師。
宋莞站在辦公桌前,故作鎮定,慕席南沒有直奔主題,先問作業做得怎麼樣了,回答做完了,他又問周末在家都干什麼,想了想,如實道:“做作業,溫習功課,偶爾聽聽歌。”
慕席南卻問,是不是說了一樣。
一時間,宋莞的心跳加快。
慕席南沒有再說話,辦公室里很安靜,關著門,好像能聽見針掉的聲響,過去良久,慕席南的聲音再次傳耳里,他說:“你這個年齡的孩,很容易被外面的世界迷住眼,能考上高中不容易,我聽你們班主任提過,你父母都是老師,對你的期待應該很大。”
聞言,宋莞越發的不安。
哪怕沒明說,但心里清楚,慕席南真的在舞廳里認出了。
當慕席南講完那番話,宋莞的后背冒冷汗,因為害怕,父母都是教書的,知道這種況會怎麼理,教育一頓后,把的家長到學校里來。
“我不是你們班主任,我明天會把事告訴張老師,怎麼個理法,讓來決定吧。”
宋莞聽了,嚇得快哭出來,如果父母來了學校,這事就會鬧得人盡皆知,在班上的績不好不壞,但大家都以為是個文靜的生,要是知道去舞廳,看的眼神會不同,班上有跟一樣住在桐梓巷的學生,讓父母失是小事,恐怕家周圍的人都會知道‘不學好’。
看著這樣,慕席南嘆了口氣:“既然知道害怕,為什麼還去那種地方。”
宋莞忍不住頂了句:“老師你不也去了。”
“我是年人。”
“那你也沒為人師表。”
一時間,慕席南竟無言以對。
慕席南來到余饒后,住在學校分配的宿舍里,宿舍樓里,也住著其他外地過來的年輕老師,平時彼此也有往來,剛好遇上周末,幾個人閑著無事,有人說有家新開的舞廳,年輕人總是喜歡玩,他也被一并拖著去了。
見慕席南不做聲,宋莞耍了點心眼,假裝不經意的說:“慕老師,你去舞廳的事,最好別讓其他人知道,特別是學校里,不然會被認為作風有問題。”
“……”慕席南。
宋莞抬頭看了看慕席南,繼續說:“我知道錯了,我以前沒去過舞廳,你也看到了,我當時就住在那兒,本沒下去跳舞,是我朋友想去,我怕被人哄騙,拉不住,只好跟過去看著。”
這一晚,慕席南沒有再講什麼嚇唬。
從辦公室出來,宋莞心有余悸,哪怕聽了的‘威脅’,慕席南也沒說不把事告訴的班主任。
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一晚上。
原以為,第二天上午,班主任就會找談話,宋莞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想著怎麼為自己開,事實上,直到傍晚,都沒被到辦公室,班主任在走廊上遇到,還把一疊作業本給讓拿回教室發了。
等到周二,宋莞越發確定,慕席南沒向班主任‘告發’去舞廳的事。
下午的化學課,沒再流出不耐煩的表。
因為覺得,這其實還是個不錯的老師。
宋莞忍不住思考,以前他老讓自己起來回答問題,說不定真的是想讓學好化學,而不是看不順眼針對。
當對慕席南的印象逐漸轉好,班上有個生大膽宣布喜歡慕席南,經常在食堂和這位化學老師制造偶遇,在樓梯上遇到,也會裝出不小心的撞上慕席南,宋莞親眼目睹過,那個生腳下一崴,慕席南手扶住對方,對方說謝謝慕老師,聲音甜聽。
那生家境富裕,長得不算漂亮,格卻討喜,同班很多男生都喜歡跟玩,課間的時候,經常能看到坐在誰的桌上,說話的時候放肆笑著,不止一次,在化學課上跟慕席南唱反調,慕席南沒怒,通常是一笑置之。
作為旁觀者,宋莞覺得,男人都喜歡這類活潑的生,格足以彌補普通的長相,格好的人,到哪兒都吃得開。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宋莞發現自己越來越關注那個生,準確的說,是關注對方怎麼‘擾’慕席南的行為。
直到有天化學課上,那個生突然沖著慕席南問:“慕老師,你有沒有朋友啊?”
話音未落,其他男同學紛紛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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