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悲喜加（一）

阮東昇不像父親那樣墨守規，隻要是能為了家族利益的事，他都願意去做，願意去冒險。

以前，阮家最大的靠山是先帝的信任和重用，而現在，為了鞏固未來的仕途之路，他們自然要尋找一個新的堅固的靠山。

如今，西北戰事了了，無仗可打，無功可立，家中的銀錢又連連吃，總不能這樣一直坐著不。

阮東昇越想越著急，忍不住當著父親的麵，重重地歎了口氣。

阮正山似乎覺察到了兒子的失落，凝思了片刻，道：“你要是真想弄個明白，趕明兒，讓你娘帶著媳婦們進宮瞧瞧太後孃娘。看看老人家是個什麼主意？”

阮東昇聞言，心知父親這是聽從了自己的勸說，忙連連頭道：“是，兒子知道了。”

……

寒風輕拂，燈火通明。

阮琳珞看著自己剛剛繡好的鬆鶴延年圖，微微蹙眉道：“還是繡的不好看，我要拆了重來。”說完，便手拿起一旁的剪刀，卻被丫鬟手攔住了，勸道：“好姑娘，您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乾嘛非得剪了不啊？這麼費工夫才繡出來的，您也不心疼？”

阮琳珞放下剪刀，歎息道：“費工夫又如何？還不是不好看。你瞧，這哪裡是鬆鶴，分明就是一隻呆！”

那丫鬟聽了這話，“噗嗤”一笑，從的手裡拿過來繡繃，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道：“姑娘也太挑剔了，奴婢就覺得很好看吶，而且還活靈活現的。”

阮琳珞搖搖頭：“不好不好，何師傅繡得不知要比這個好多倍呢。”

“姑娘這是較真。何師傅從小提針拿線的，一拿就是三十年，恨不能閉著眼睛都是繡出一朵花來呢。姑娘才學了不過四五年，自然是比不過的。”一麵說一麵將繡繃修仙仔細收好，然後道：“奴婢知道姑娘心裡悶得慌，奴婢陪您玩點兒彆的吧。”

阮琳珞環視了一圈屋子，把玩著手腕上的鐲子，道：“咱們有什麼玩的，還不是翻翻繩兒，剪剪紙，竟是些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兒……”

“哎呦呦！我的好姑娘，您纔多大的年紀，竟還嫌棄起這些小孩子的玩意了。”

阮琳珞笑了笑，冇說話，忽地想起一事，隻道：“娘說明日要帶我進宮去覲見太後孃娘，你去給我挑幾合適的裳來……要素一點的，而且，最好是舊的。”

眼下這種時候，可不想穿得像隻花蝴蝶似的。

須臾，丫鬟們捧著幾素淨的小襖過來，讓阮琳珞親自過目。左挑挑右選選，最後選了一件湖的，最素氣的一件。

第二日天還冇亮，廂房外麵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阮琳珞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便聽到丫鬟輕聲問道：“李媽媽，姑娘還睡著呢。”

“哎呦，那可不，你快去醒姑娘，彆耽誤了進宮的時辰！”

李媽媽輕著氣，顧不上許多，輕輕推了丫鬟們一把，焦急道：“快去快去，伺候姑娘梳洗更。”

阮琳珞起來梳洗，隻見，丫鬟們捧來的裳並非昨天自己選得那件湖的，而是水的，不免詫異道：“怎麼給我換了？”

丫鬟默然不語，隻是往李媽媽的方向瞟了一眼。

李媽媽站在一旁，滿臉堆笑道：“姑娘，宮裡不比家裡自在，還是穿得鄭重些好，而且，這裳是大夫人親自替您選的。”

阮琳珞瞧了一眼那裳，心中暗道：豔豔的，哪裡顯得鄭重了？果然像是大伯母選得東西，和的人一樣，花枝招展。

阮家派了一輛馬車送阮琳珞二人至宮門外。一路上，阮琳珞一句話都冇說，素來和大伯母不太親近，禮多話。

到了高高的大門外，便要換車換轎，外麵的馬車轎子是一律不許進宮門，全都要換宮裡的。

阮琳珞雖不是第一次進宮了，但看著宮城威嚴的氣勢，還是忍不住想起孃親之前的殷殷教導，心裡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泰安宮的宮人一直在宮門等候，見們來了，立刻滿臉含笑地迎了出來。

阮琳珞看著他們諂白的臉，聽著他們尖細的嗓音，麵上微微一笑，但心裡卻是膈應的很。

討厭宮裡的氣氛，也討厭宮裡的人，總覺得他們像是帶著麵的人，一會兒一變臉，一會兒一個樣。

上次進宮時，泰安宮還宛如一片花海似的，可現在卻是冷冷清清，目之，皆是一片頹敗之。

景變了，人也變了。

太後孃娘看起來蒼老了不，頭髮都全白了，目也灰沉沉的，像是蒙上一層薄霧似的。

阮琳珞跟隨伯母盈盈上前請安，不想起初見太後那次，笑盈盈地坐在殿中主位，兩邊站著清麗的宮各拿著一把象牙竹扇輕輕的扇著，容滿麵，神飽滿。

歲月催人老，可是比歲月更容易讓你蒼老的是痛徹心扉的悲傷。

一青的宮搬了一張黃花梨椅放在阮琳珞麵前，又在上麵鋪了一個繡花的墊，太後孃娘抬一抬手道：“你們都坐吧。”

阮琳珞跟著伯母請安謝座，挨著椅邊兒坐下，垂眸不語。

太後孃娘見一直微低著頭，也不說話，便道：“這孩子，許久不來，倒是和哀家生分了。”

方氏聞言，微微一驚，忙笑道：“娘娘莫要見怪，珞兒這孩子原本就是如此，靦腆話，最是怕。”

太後孃娘聞言笑了一下：“這話不對，姑娘知道一旦怕，那就是長大了。小孩子都是冇深冇淺，了姑孃家才知道避諱。”

方氏隻覺太後孃娘這話話裡有話似的，隻是淺笑道：“可不是這個理兒嗎？還是太後孃娘您心似明鏡，一眼就看出來了。”

太後孃娘笑道：“哀家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也就眼睛好使些。”說完，衝著阮琳珞招招手：“孩子過來，到哀家邊來。”

阮琳珞依言起，緩緩走到的跟前，福一福道：“民給太後孃娘請安，恭祝娘娘萬福金安。”

太後點點頭，仔細打量一番道：“恩，好孩子，哀家看著你就覺得喜歡，你留在宮裡多陪哀家幾日可好啊？”

阮琳珞聞言，小臉一白，隻覺有些突兀，但又不敢拒絕，隻弱弱道：“謝太後孃娘慈恩，隻是，民小小年紀，又不懂規矩，怕會伺候不好太後孃娘……”

太後有心把留下，含笑道：“你是來哀家作伴的，又不是來當宮丫鬟，你不用伺候哀家，隻管把宮裡當家一樣就了。”

阮琳珞聽了這話，難得就快要哭出來了。的目求救似的向大伯母，卻見方氏卻是笑得一臉燦爛，對著道：“珞兒還不趕跪下謝恩，這可是求之不得的福氣啊。”

阮琳珞目一閃，心裡彷彿一下子明白了什麼，難怪早晨的時候，孃親說不舒服，冇有和們一起來……這一定是早早就決定好了的事。

阮琳珞微微抖著子跪下去，磕頭謝恩道：“民謝太後孃娘慈恩。”說完這話，的眼角便湧出淚來。

方氏在旁，也跟著跪地謝恩，見流了眼淚，不打起圓場道：“瞧著傻孩子，竟然歡喜得哭了。”

這一句話，引得太後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也惹得阮琳珞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方氏臨走時，阮琳珞一路跟著出了泰安宮，顧不上禮節，直截了當地問道：“伯母，珞兒想要回家，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方氏抿著角，嗔了一眼：“你這個傻孩子，怎麼在福中不知福呢。太後孃娘那麼喜歡你，把你留下，你就該好好逗開心纔是。而且，宮裡這麼好，彆人頂破了腦袋還不進來呢，你可得惜福，千萬好好的，知道嗎？”

阮琳珞聞言，咬著下，搖著頭不依道：“我要見我娘，我要見我爹。”

方氏好聲好語地勸道：“你爹和你娘回來看你的，大伯母也會來看你的。你好好安心在宮裡呆著，彆耍小孩子脾氣，彆任。”說完這句，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隨著領路的宮人們走了。

阮琳珞靜靜地站在原地冇，心中驀地一痛，像是被長針紮了一下似的，不眼窩酸。

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了，蹲下子，掩麵流淚，卻不出聲。

旁邊的宮見狀，手扶著的後背，輕聲道：“姑娘彆哭，仔細犯了忌諱。”

阮琳珞聞言，心裡更不是滋味，蹲在地上半響也不起來，直到邊的宮驚呼一聲道：“皇上！”

的話音剛落，就有一聲尖細的聲音說道：“皇上駕到。”

阮琳珞一個大大地激靈，連忙把頭垂得更低了些，跪在地上叩頭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政遠遠地就瞧著蹲在泰安宮的門外哭，子一一的，就像一隻的蝶兒不小心跌落在了地上，弱無助，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