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接替了薛初融的職務，仍在薛初融那間值房里當值，原以為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能用，進去之后才發現，里面被薛初融收拾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沒有一樣東西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許是為了方便后來的同僚，他甚至將所有的東西都做了標示，另外列了一張單子，將各種注意事項都一一寫明，遇到哪類的問題該找誰，誰的值房在什麼位置，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紙張的最后，他還留了一句話——源潔則流清，形端則影直，與君共勉。

　春雪盯著那張紙看了許久，敬佩之油然而生。

　看來陛下對薛初融如此看重，不是沒有道理的。

　從來沒見過哪個男子心思如此細膩，做事如此有條理，即便自家那些個兄長，日常被父親嚴格管束，也做不到這般細致。

　源潔則流清，形端則影直，這句話雖然淺顯又質樸，和他卻是出奇的般配。

　他不正是這樣一個干凈純粹，正直坦的人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把什麼都考慮得面面俱到，哪里還用寫信向他請教？

　他不會早就知道陛下會讓來接替他，所以才提前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以免找借口麻煩他吧？

　若真是這樣的話，這人也太可惡了。

　“你不想讓我麻煩你，我偏要找點事麻煩你！”春雪有些賭氣地自言自語，當下就手找起了“麻煩”。

　用了三天的時間，把自己能想到的問題一一列出，從中劃掉自己可以解決的，以及可以找別人幫忙解決的，剩下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寫一封信讓杜若寧幫寄給了薛初融。

　杜若寧沒想到行這麼迅速，將信的容大致瀏覽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曖昧的容，便和自己的信放在一起，一并寄給了薛初融。

　這倒不是說不想讓春雪和薛初融曖昧，只是覺得一開始還是要矜持一點為好，免得陣仗太大，把薛初融嚇壞了。

　然而，薛初融收到信后，并沒有第一時間給春雪回信，不知是行軍途中多有不便，還是他要心的事太多無暇顧及，等春雪收到他的回信，已經是一個月之后的事。

　盡管先前的問題春雪已經自行找到了答案，收到他的信還是覺得很開心，畢竟以前給他寫了很多信，他連一個字都沒回復過。

　春雪將這封信看了又看，努力從中找出可以繼續探討的話題，加上自己初場的悟，又給他寫了第二封信。

　信的末尾，祝他新春吉祥，萬事勝意。

　因為算著時間，這封信送到南疆，應該已經是新年了。

　這一年的新年，杜若寧仍然沒能和家人過上團圓年。

　父親遠在西戎，大哥二哥奔赴南疆，弟弟幾經輾轉還是沒有音訊。

　南疆突發的戰事確實影響到了找人的進程，現在不敢調兵，只能依賴東廠和錦衛以及沿途衙的衙役，一來要找的地方實在太寬泛，總有人手不能顧及之，二來宋憫也確實狡猾，聲東擊西制造各種假象，讓人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再加上臨近年關事務繁多，杜若寧百忙之中還要分出力安排嘉和帝的葬禮，調派人手護送嘉和帝的靈柩以及后宮的嬪妃去皇陵。

　無論如何，嘉和帝總歸是大周的國君，當年他殺了明昭帝，卻還是將明昭帝風風葬進了皇陵，到了他這里，杜若寧哪怕是出于面子，也得照著做，否則朝野上下又要爭執不休。

　江瀲主接下這個任務，親自將嘉和帝的靈柩送去皇陵安葬，也算是全了君臣最后的分，等到葬禮結束，趕慢趕回到京城，已經是新年的正月末。

　嬪妃們會留在皇陵守孝三年，已經被貶為庶民的兩位皇子和七皇子也一同前往，有專人負責看守。

　至于日后要怎樣安排他們的去向，杜若寧決定等兩疆的戰事平定之會再議。

　忙碌而不能團圓的新年，唯二的喜訊便是定國公率飛虎軍一鼓作氣將西戎兵打退到了草原深，躲進王城不敢再出來應戰，薛初融和平西侯他們在南疆也打贏了第一場戰斗，功地將南越軍阻擋在嶺南以南的鷹揚關。

　嶺南多梅林，薛初融傳捷報回京時，在信中附了兩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他沒寫明兩枝梅都贈予誰，杜若寧便默認其中一枝是春雪的，收到信的第一時間，就讓陸嫣然給春雪送了過去。

　春雪看著那只已經半開的紅梅，一面憾薛初融沒給自己寫回信，一面又覺得他能送一枝梅已經很好了。

　找了一個花瓶，將這枝梅進去放在書案上。

　盡管只是孤伶伶的一枝，那火紅的花苞卻點燃了心底早已冷卻的熱，頗有些死灰要復燃的意思。

　看著如此認真對待一枝梅花，陸嫣然忍不住將好好打趣了一番。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陸嫣然回乾清宮向杜若寧復命，卻在半路遇到了一飛魚服的沈決。

　陸嫣然有片刻的慌神，卻沒有表現出來，雙手疊對他福了福，了一聲沈指揮使。

　這些時日，在杜若寧的教導下進步神速，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會掉眼淚的小姑娘，而是宮中上下都敬畏的第一，就連朝中員有事要向皇上稟報，都要先經過才能見到皇上。

　沈決回禮，了一聲陸尚宮，不聲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不，現在已經不能再小姑娘了，這姑娘過了個年越發有了大姑娘的樣子，個子好像也長高了，段越發的窈窕。

　唯一沒變的，就是對他的態度還是那樣不冷不熱。

　仿佛從前那個數次躲在他懷里哭的孩子本不是。

　年前那陣子實在太忙，江瀲去皇陵后，把一大堆事都給他做，忙得他本沒有時間想別的事，以至于春給他出的好幾個主意他都沒來得及實施。

　所以，這姑娘該不會以為他是不想理了吧？

　“其實我……”

　他開口想要解釋一二，然而陸嫣然卻沒有給他機會，匆匆又施一禮，聲稱自己有要事，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沈決半張著，半抬著手，眼睜睜看著走遠，心里很是憋悶。

　他想不明白，他就是在做決定的時候猶豫了那麼一下下，怎麼就像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永遠無法得到諒解了。

　眼瞅著那一抹俏麗影拐個彎消失不見，他越想越難，越想越不能忍，邁開大長疾步追了上去。

　“陸嫣然，你給我站住！”

　他追上，一把抓住纖細的手臂，用力將推到宮墻上，唯恐宮墻硌疼了的腰背，又將自己的一只手過去給墊著。

　另一只手撐在墻上擋住的去路，語氣強帶著幾分霸道質問，“你說，究竟要怎樣你才肯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