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一車的米糧運至環山村,塵土飛揚的道上拖著一條長長的隊伍。
五百余名衫襤褸的民陸續抵達環山村荒地河道岸邊。
安行舟負手而立,背補子繡鸂鶒,一襲嶄新青公服熨得筆,一清雅如松如竹。
邊擺了一張長條案桌,穿綠公服的老縣丞正在核對民夫登記造冊。
舒映桐略略掃了一眼這個老人。
發須皆白,圓領公服料老舊,領口和袖口磨破邊的地方用同新布料細細補好了。
即使這樣還是能一眼看出補丁。
背補子上繡的黃鸝也不,和安行舟上的公服高下立判。
一旁正在清點米糧的中年主薄上公服和縣丞相差無幾,補子上的繡鵪鶉針腳稍細致些。
公服自制,料必須采用綾羅,窮縣一公服穿破了都舍不得做新的。
公服和朝服不同,反正他們也沒機會上朝,穿公服辦公是他們最后的面。
“舒姑娘,為何要讓他們登記以前是做什麼的?”
安行舟手里有糧,臉上愁苦褪去后一派神輕松。
“有用。”
“呃…”
好像答了,又好像沒答。
三人行必有我師,不恥下問是他的行事準則。
“有什麼用?”
“讓他們做該做的事。”舒映桐低頭看著縣丞正在寫的冊子,手點了一個名字,“吳興發在哪?”
安行舟上前認真的看了一眼,上面沒什麼特別的,末尾寫著燒窯。
揮手讓衙差去人。
不一會兒,衙差帶著一個臉醬赤的中年漢子回來了。
“草民拜見大人。”吳興發戰戰兢兢跪在地上行叩拜禮。
心誠惶誠恐,大人提他來做什麼,莫不是自己不合民夫要求?
不是所有民都能被選為民夫的。
老弱病殘都不要,只要青壯勞力。自家十一歲的小子因生得比同齡人高大些才被選上。
父母妻就指他們父子了。
“起來回話。”安行舟抬手示意他起,轉頭對舒映桐點點頭。
“燒了幾年窯?燒制過什麼?”
吳興發抬頭看是一位年輕姑娘發問,猶豫了一會,轉頭看向安行舟目詢問。
“舒姑娘問什麼你答什麼便是。”
“是。”吳興發低頭回話,“草民十三歲開始燒窯,滿打滿算燒了十五年。燒過磚瓦、陶瓷,都是私窯。”
“行。”舒映桐點點頭,“安大人,等全部民工登記完,把燒窯人和泥瓦工挑出來吧。”
“好。”安行舟揮手讓吳興發退下,“舒姑娘想要燒制磚瓦麼?”
“對。”
住木棚不是長久之計,秋天一過,天氣冷下來就要遭罪。
泥胚房壽命短容易開裂,風雨侵蝕容易滋生細菌,不如磚瓦房干凈牢固。
對于這個村子,做好了規劃,整齊的房屋是首要目標。
“再挑幾十名壯勞力進山采石。我需要大量青石條,工都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安行舟面欣地點點頭。
一次需要大量鐵制工,縣衙里哪有這些。遣了衙差出去,半天時間不到就湊齊了。
新上任又是個子好的,被欺夠了的商戶和住戶一聽是為縣里做好事,紛紛支持。
只要不是接糧,什麼都好說。
“雪梅,來。”
正和朱萸低頭聊天的雪梅笑著上前,“姑娘有事盡管吩咐。”
舒映桐點頭,隨即指了一下后面一群老弱婦孺,“安大人,那些不屬于勞力的人就由來管理吧。”
和縣衙辦粥廠施粥不同,舒映桐采取的是計票制度。
民夫清淤拓寬河道,每挑一擔去衙差登記計數,計滿十五擔可得一張二兩雜糧票,多勞多得。
縣衙施粥一碗,能撈出來的碎米粒不到一兩,而且是煮后計算的。
二兩雜糧米,煮干飯能有五兩左右。
采石條同理,按條數領相應糧票。
既防止有人濫竽充數,也讓人有為自己努力的目標,工程進展效率大大提高。
剩下的老弱婦孺大多數是以家庭為單位,每家基本有一到兩個壯勞力。這些沒被選中的人舒映桐也作了安排。
衙差不朝廷俸祿,月俸都是知縣私人發放的。所以垣縣只有十幾個衙差。
衙差只來了一半,自己手上的事都忙不完,自然不會管民怎麼吃怎麼住。
“雪梅挑一些人進山砍竹子,帶他們把竹棚搭起來。”說到這里,舒映桐皺起眉頭看著安行舟,“了一個重要的事,先讓人建一排茅廁吧。”
環山村有自己的臨時公廁,但是這幾百號人一來就不夠用了。
隨地大小便想想就頭疼。
“好,我讓人去安排。近日我可能沒有太多空閑守在這里,縣衙公務需要我去理。請舒姑娘多費心,一切事宜尊照你的意思來辦。”
舒映桐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安行舟在不在對來說并不重要,那幾個衙差也是按照的計劃方案辦事,他不在反而更自由些。
至沒人追在后面問東問西。
兩人正低聲談,一個婦人沖到兩人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磕頭祈求。
“大人,民婦有力氣,讓民婦跟他們一塊干活吧,求求你了…”
被打斷談話的舒映桐挑眉看向安行舟,“什麼況?”
“不知。”安行舟一臉茫然,看著跪在他腳下不停磕頭的婦人,溫聲道:“你先起來回話。”
“不不不,民婦不敢。”婦人額頭在地上使勁晃了晃,繼續哭求。
“民婦家中沒有壯勞力,只有婆母和子。縣衙不施粥,也不肯招婦人來做活。沒有活路哇…”
之前看冊子舒映桐便注意到了上面都是男子,現在有人求上來才知道并不是沒有婦人應征,而是人家就沒考慮。
“這…婦人怎麼好去和男子一起做那重勞力的活計…”
安行舟一方面覺得可憐,一方面又有些猶豫。
這名聲壞了,對沒有什麼好的呀。
舒映桐認真盯著他的眼睛,“安大人,婦可頂半邊天。”
“人言可畏啊…”
“行得正,坐得端,何須屈尊畏讒言?同作為家里頂梁柱,憑什麼不能去掙米糧?應該被尊重,我應了。”
“唉…罷了罷了,縣丞把名字登記在冊吧。”
“謝謝姑娘,謝謝大人。”
婦人喜極而泣,連磕三個響頭,舒映桐側開子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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