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玨的確是流產了,四個月的孩子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化作了一灘水,永遠的離開了他的母親。
半個月之前,李揚飛惹上了一樁極難纏的風流債,那是京城裏尋芳館的一個薈翠的青樓子,尋芳館最近生意難以為繼,被偎翠閣打的幾乎沒有容之地,老鴇帶著錢跑了,留了一館的姑娘無去。這些姑娘都在找著下家,有相好客人的,就順便嫁人從了良,無可去的,就只能再找一間秦樓楚館藏。
薈翠的膽子比較大,直接找上了武校尉,還聲稱自己懷了孕,是校尉的孩子。
那個時候沈嘉玨還沒有察覺到自己懷孕的這件事,一聽說有人懷了李揚飛的孩子,雖然心裏難過,但還是鼓足神去理這件事。
一般這種況便是將人抬進來做個姨娘,但是薈翠畢竟是個青樓子,沈嘉玨不太願意,便和李揚飛商量看能不能給一筆錢,讓薈翠在外室居住。
李揚飛卻不願意,一定要將那子接進府里。
不僅不願意,還和沈嘉玨起了爭執。沈嘉玨從來也不是個弱子,和李揚飛正面吵了起來,爭吵的過程中,沈嘉玨要離開,李揚飛去拽卻沒想到失手反推了一把,沈嘉玨一時不察,重心不穩,直接把肚子磕在了桌角上。
四個月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孩子的月份已經太大了,流產這件事對於沈嘉玨來說幾乎算是要了半條命,沈嘉玨幾乎九死一生,不知道流了多的,在床上昏迷了整整半個月,今天晚上才醒了過來。
半個月的昏迷,讓青春健康的沈嘉玨形容枯槁,面蠟黃,更是暴瘦了一大圈,本就消瘦,現在更是瘦的連一點都沒有,只剩下嶙峋的骨頭被蠟黃的皮包住。
今夜不知怎的,昏迷了半個月的沈嘉玨終於醒過來了,彼時李揚飛沒在府中。沈嘉玨得知自己因為那一撞失去了孩子,神瞬間崩潰,一刻也不願意再呆在李府,也不願意再看見李揚飛。
躺了半個月的沈嘉玨本來一點兒力氣也沒有,是憑著意念和原來的武功底子敲暈了幾個丫頭,換上了丫頭的服混過了李府看門人的眼睛,這才出了府。
不怪那看門人眼拙,沈嘉玨的樣子和以前已經截然不同了,即便是許錦言看,都是在已經知道這是沈嘉玨的況下,反應了半天才反應了過來。
從前的沈嘉玨神采飛揚,一舉一之間都是青春的活力。但如今的沈嘉玨虛弱憔悴的一陣風過來都能把吹倒。與從前相比,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沈嘉玨騙過了看門人,跑了出去,卻發現自己無可去。
因為這半個月的昏迷,沈嘉玨對張正遭遇意外的事一無所知,這才跑來找了許錦言。
許錦言聽完沈嘉玨的訴說,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若是沈嘉玨知道張正的那件事,估計是不會來找的。可是若是沈嘉玨不來找,京城這麼大,沈嘉玨又能去哪裏,子那麼虛弱,再多走一會兒都能暈倒。
得虧是來了。
「快把李夫…。快把沈姑娘扶進室休息。」許錦言轉頭對半夏輕聲道,以沈嘉玨目前的狀態來看,極度虛弱,隨時都有可能暈倒,還是趕躺在床上休息為好。
「忍冬,你快去找英伯。」
蕭衡昭把英伯給留了下來,一是讓英伯堅守工作崗位,二是…。英伯其實是位難得的大夫,一般的病都能治,不一般的病也能順帶手給看看。
沈嘉玨還是有所顧慮,虛弱著聲音道:「錦言你家的事才剛剛過去…。我又來給你添麻煩…。你要不還是讓我走吧。」
許錦言登時氣不打一來,「走什麼走!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在我家獃著。要是李揚飛那混蛋敢來找你,我就一掃帚給他掃出去!」
沈嘉玨本來神還算是平靜,雖然一直流眼淚,但是臉倒還算是平靜,這甫一聽見李揚飛的名字,登時臉大變,甚至氣息都變了,整個人嚇得瑟一團,劇烈的抖起來。
沈嘉玨搖著頭,抖著子,嘶啞著哭腔道:「不要提那個名字。錦言,不要提那個名字。」
許錦言連忙撲過去將沈嘉玨抱住,將劇烈抖的控制住,輕輕的著的頭髮道:「好,不提不提,以後都不提了。」
許錦言使了一個眼,半夏立刻會意,幫著許錦言攙扶著沈嘉玨進了室。
隨後英伯趕到,給沈嘉玨號了脈,號脈的時候英伯便將眉皺的極深,他吩咐半夏去抓了葯。自己則對許錦言輕聲說了句,「夫人,借一步說話。」
許錦言看了眼雙目空的沈嘉玨,心裏咯噔了一聲,然後點點頭,和英伯走了出去。
一出門,確認沈嘉玨是聽不到了,英伯這才對許錦言嘆了口氣道:「夫人,那姑娘太慘了。」
英伯這個人平時說話總喜歡誇大事實,但是這一次,許錦言看著英伯皺著的眉,搖了搖頭,英伯可能並沒有誇大。
「英伯,你快仔細說說。沈嘉玨…。到底怎麼了?」
英伯嘆了口氣道:「夫人,那姑娘原來懷了四個月的孩子,但像是從來沒有發現,平常也沒有太注意。本來胎象就不穩,結果又撞到了肚子,孩子已經很大了,這一流產,徹底傷著了子。估計……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此話當真?」許錦言睜大了眼睛。
英伯的神有些憐憫,「這姑娘流產以後幸虧是即刻請了大夫救治,沒耽擱,加上原先的底子好,又用了最上等的葯,這才把命保住了。若非是這樣,這姑娘多半是活不下去的,而且就算保住了命,我估著也昏迷了小半個月,這才把已經踏進鬼門關的那隻腳收了回來。」
「這懷孕生子本就是最辛勞之事,這姑娘的夫君怎麼也不好好看護著…。」
許錦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怪不得一提起李揚飛的名字沈嘉玨會那麼害怕。剛從鬼門關回來,自然是對這個親手把送到鬼門關的人萬分懼怕。
「英伯,你方才說…。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可是真的?」許錦言追問道。
「若是後半生好生將養,或許還有一線希,但是這希非常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記。」英伯半搖了搖頭。
許錦言明白了,英伯能如此說,多半是永遠都沒有希了。
「這件事可千萬不能告訴。」喃喃道。
李揚飛…。你知道自己做下了怎樣的事麼?
了手。
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沈嘉玨還是同樣一副表,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房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哀莫大過於心死,這一回,沈嘉玨不止心死,人都差點死了。
這份孽緣,也總該到頭了吧。
許錦言闔上門,心裏仍然思緒萬千,這件事有一點沒想通,前世的沈嘉玨應該是沒出過這件事的,因為後來沈嘉玨還跟著李揚飛去過青州,若是前世也曾發生過這件意外,那沈嘉玨應該早就離開李揚飛了。
沈嘉玨其實是個非常驕傲的人,是李揚飛,到前世能夠為其殉,但是是有底線的,這個孩子就是最後的底線。
若是前世也曾出過相同的事,沈嘉玨絕對不會給許錦言在青州見過的機會。
今生的局面已經大為不同,曾經許錦言手改變的那些事終於是了泛起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波散,影響了整個水面。曾經發生過的事不一定會重演,沒有發生過的事卻有可能措不及防的登場。
沈嘉玨的事便是其中的一件。
許錦言坐到了沈嘉玨的床邊,替掖了掖被角道:「你安心在我這裏住著。不管誰來找你,我都不會開門,誰都別想把你從這裏帶走。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你要把養好。」
沈嘉玨一直在沉默,時間久到許錦言以為不會回答的時候,沈嘉玨才嘆息般的道了句,「不會有人來找我的。」永遠都不會有人來找。
——
李府,李揚飛在房間里焦灼的走來走去。
沈嘉玨已經消失了整整一天了,這一天李揚飛連軸轉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連口水都沒工夫喝,所有的客棧茶館他都去了,每一間客房他都翻了,不讓他進去他就闖,兇狠蠻橫的讓那些客棧老闆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
但是一無所獲,就算今天以後,他李揚飛仗勢欺人的名聲遍傳了京城,他也沒有找到沈嘉玨,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有找到沈嘉玨。
沈嘉玨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可李揚飛分明知道,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從小就住在李府,沒有親人,似乎也沒有朋友。
正因為李揚飛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更加心急,若是不住客棧,可能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本來子就已經虛弱的不樣子了,床上躺了半個月,滴水未進,能打暈幾個婢已經是奇跡了,這副千瘡百孔的子能支撐走到哪裏去?
李揚飛懊惱的了劇痛的額角,早知道今日就不該出府,今日手下說是軍營了出了大事,讓他務必去看一眼,誰知一去,不過是幾個兵嫌伙食不好鬧了場不大不小的事,他匆匆理完就趕回府看,一進府,幾個丫頭就跪在他面前哭出聲來。
李揚飛當時渾的都激靈起來了,以為沒熬過去,直到婢哭哭啼啼的說沈嘉玨跑了。他才知道是醒來了,而醒來的第一件事卻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他。
他得讓傷心什麼樣,才能讓這麼決絕。
孩子沒了的那日,渾是的躺在他懷裏,哭著求他保住孩子。可他怎麼保,他差一點連都保不住了。大出,昏迷在床,幾乎所有的大夫都搖了頭,好在最後是母親拿出了一顆千年靈芝做藥引,才算是將搭救了回來,但是卻足足躺了半個月。引起這樁事的那場爭吵他還歷歷在目,尋芳館的青樓子來找,說是懷了他的孩子要進府。李揚飛知道那個人,尋芳館要倒閉了,裏面的鶯鶯燕燕沒了生計保障,這些日子都在想方設法的嫁人,畢竟沒有多人願意再落風塵。
那個薈翠估計是急瘋了,這些日子都快把京城這些世家公子家的門敲遍了,逮著誰就說懷了誰的孩子,就想騙一個沒腦子的娶了進門。李揚飛起先就沒當回事,本著憐香惜玉的心思,給了幾十兩銀子就將薈翠打發走了。
可誰知,他沒當回事的事,居然認了真,而且還同意了讓人進門。甚至連質問他都沒有質問,只是說要將那子養在外室,等生下孩子之後過上幾年再接回府里。
那是什麼意思,武校尉家的門豈是誰都能進的。他惱怒的不在乎,面對上門來的人,那般淡然的安排,淡然的就像是本不在意別的人懷了他的孩子一樣。李揚飛早就察覺到了,最近沈嘉玨像是突然轉了,不僅不去青樓抓他了,面對他的晚歸也不會多說,雖然總會在房裏給他留一盞燈,但是卻再也不會等他回來了。
從前他晚歸,沈嘉玨總是會咬牙切齒的坐在床邊等他,一旦他進房,就給他一頓好罵。但是最近他只要晚歸,就會看見已經沉沉睡去的人,睡酣然,但是卻遠不如咬牙切齒的罵他時可。
他本來近日就有些心慌,哪知出了這件事,像是本不在乎一樣的替他安排,居然還要給他安排外室,過幾年還要將人接進府里,沈嘉玨怎麼就大度這樣了!
是變大度了……還是變得沒那麼在乎他了。
所以他就故意和吵,故意說非要將那個人接進府里,但他其實就是想看生氣,看嫉妒,看在乎他。他哪裏知道這一番爭吵會讓他賠上一個沒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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