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存在於南海深的一座海島，如果更為準確一點，應該說這是南海唯一的海島。

顧泯這是第一次漂洋過海來到這裏，實際上若不是霧野僧邀請，顧泯可能再過幾十年都不可能來到這裏。

海島是什麼樣的，顧泯只在書里看過，但那些書上的形容，不見得都是真的，所以顧泯就當沒有看過那些書一般，緩緩的走在眾人之中。

船停在海岸邊，然後有一條小路通向海島深，這條小路只能容一人過，所以霧野僧走在了最前面，最後面則是六塵和尚。

小路兩旁有著很多陸地里沒有的樹木和野草，在一片綠意之間，偶爾有幾抹鮮紅。

霧野僧忽然停下了腳步，後的人只能都停下。

眾人不解，但沒有人發問。

像是霧野僧這樣的人，一舉一自然有著深意，說不定還蘊含著禪理，要是因為無知而打斷，說不定便極為不妥。

霧野僧站在路邊，看了一眼顧泯。

六明和尚明白了，他越過顧泯，笑著朝著前面走去，然後是阿桑和雪，都朝著前面走去，六塵和尚也跟著離去，忽然這裏便只是剩下顧泯了。

顧泯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那個目盲的老和尚。

雖然老和尚的雙眼只是兩個黑的，但顧泯很清楚，這位看得到自己。

絕對看得到。

顧泯走上前面，認真行禮，喊了一聲大師。

霧野僧微笑著點頭，但還是沉默，沒有立即開口。

等著六明和尚一行人走遠之後，霧野僧才開口說道：「小施主姓顧。」

這是開場白，沒有什麼新意，霧野僧的聲音不像是之前那般縹緲，這會兒變得極為普通，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聲音里有蒼老，以及滄桑。

顧泯說道：「是的。」

霧野僧知道了大陸的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很久之前認識過一個人，算是我的朋友，也姓顧，應當是你的先祖。」

霧野僧微笑著開口，臉上有些緬懷的神，他是真的在追憶那個老朋友。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特不知道霧野僧是怎麼判斷的。

即便那會兒霧野僧沒有瞎，可這會兒他已經瞎了。

「容貌只是表象，有些東西過表象才能看到，我瞎了才能看到。」

似乎是知道顧泯在想什麼，霧野僧緩慢的開口，「我不是不想朋友，只是我很去陸地，偶爾去一次，也不到幾個有意思的人，不過總是會到幾個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便了朋友，不過朋友也會變故人，想來有些傷心。」

故人最好的解釋便是已故之人。

顧泯問道：「大師的朋友顧什麼？」

「顧野。」

霧野僧笑道：「難道不是你的先祖。」

顧泯沉默了，顧家的先祖里，的確有一位顧野的，而且這位先祖，甚至還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只是那位先祖據此已經兩百多年了，的確是很長的時間。

「大師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這是很不客氣的話，何況面對的還是一位修行界裏的頂尖人，若是對方不喜，顧泯很有可能便會死去。

雖然霧野僧是脾氣很好的和尚，但想來也不該如此對他。

霧野僧說道：「看起來你想知道的事很多，依著我活了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一般想知道很多事的人，都會有很多想做，如果想要知道的事，更難一些，做的事也會更難。」

顧泯沒有回答，只是輕聲說道：「請大師解。」

霧野僧停下來，好像是在努力看著顧泯，也更像是在努力看著那些野草里的野花。

「我活著的時候，在北邊的那座大應王朝的宮廷里當樂師。」

霧野僧用的是我活著的時候，因為他這個時候的確不算是活著，他雖然佛法高深，但的確是個死人。

他是鬼，是個鬼修。

很多年前，霧野僧還沒瞎，還在大應王朝的宮廷里最樂師，最拿手的樂便是琵琶，常年進宮廷，為皇宮裏的貴人們彈琵琶，當時大應王朝的皇帝只是個稚，他很喜歡霧野僧的的琵琶，所以和他關係很好。

只是他的娘親野心有些大，一直垂簾聽政，而且看起來也不想將皇位還給那個孩子。

那個皇帝很小，還沒有生出要奪權的想法，但那個太后不這麼想，一直都在警惕那個皇帝。

有一天那個皇帝頂撞了他的母后。

然後那位太后便將和皇帝關係最好的宮都死了，那個皇帝很傷心，在晚上躲著哭。

霧野僧為他彈了一曲琵琶。

然後第二天，霧野僧便被定罪和宮裏的宮有染，被那位太后當著皇帝的面給挖了眼睛。

聽到這裏，顧泯有些容，「大師的遭遇有些凄慘。」

霧野僧淡然道：「陛下覺得是自己的錯，於是當天夜裏便跳井自殺了，做臣子的，也跟著跳了下去。」

顧泯沉默。

機緣巧合之下，霧野僧沒能死去，反倒是了鬼，又遇到一位高僧，傳了修行之法，過了很多年，便了南海之主。

「那位太后便是現在那位？」

北邊的大應王朝，有一位太后當政，把持朝政，這種事，人盡皆知。

霧野僧說道：「自然是。」

顧泯點點頭，想著這件事其實並沒有那麼曲折，但當初霧野僧只是個樂師，前途命運都不在自己手裏，只能被人挖了眼睛，實在是有些可惜。

霧野僧說道：「與其說是可惜，倒不是如說是可憐。」

顧泯有些驚訝，「大師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眼睛瞎了，別的事便知道的多了一些。」

霧野僧說道：「當初聽說你之後，我便查了查，推測出你的來歷，便想幫幫你。」

「為何？只是因為和先祖的誼？」顧泯有些不解，像是霧野僧這樣的大人，不可能就因為和某人的誼便想著幫助那個人不知道第多代子孫。

霧野僧說道：「也不是什麼實質的幫助，不過當年顧野的確幫了我很多，這份恩我會記著的。」

說完這句話，霧野僧搖了搖手，表示不用再說什麼了，他朝著前面走去，顧泯無言的跟著他後，有些沉默，也有些不明所以。

……

……

海島不大，只要願意走，不管走得快和慢，都能來到海島中央的山腳下。

來到山前，顧泯有些失神。

因為在他眼前，出現的建築，是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

那座山不太高，從山腳開始，有一條山道蜿蜒而上，山道每隔著百丈左右的距離，便有一座涼亭。

涼亭旁有一棵樹。

葉如鮮。

而在山道盡頭，便是一片硃紅的圍牆，以及硃紅的大門。

有些寺廟散落於各山峰。

有一座大佛立於所有建築之後。

大佛膝下有瀑布流淌。

大佛的兩隻手，一隻手向前出，掌心面對世間，另外一隻手則是掌心朝天，而在掌心裏，便有一座寺廟。

那就是霧野僧。

忽有鐘聲響起，

然後有些講經的聲音響起。

這裏縈繞著一死氣，但一點都不令人生厭。

霧野僧是鬼修，霧野寺里的僧人，也大多都是鬼修。

顧泯由衷贊道：「大師是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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