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自己想要見的那個人之前,大祁皇帝在世間給自己留下了兩道另外的傳承,第一道是越山軍府那個宋家的庶子宋庭,第二個便是在江邊釣魚的那個年。
兩個都是年,其實資質都不見得有多好,只是大祁皇帝覺得應該留下些什麼,於是便留下了而已,至於別的,他沒有考慮。
不過依著他來看,之後的就,恐怕那個釣魚的年要更高,當然,這是建立在那個年的子基礎上的,早慧之人,向來是大祁皇帝最喜歡的。
傳承也留下了,其餘什麼的都已經做完了,最後大祁皇帝便要去做最後一件事了。
他要去看自己曾經失的兒子。
他越過高山和找著,大江和大湖,最後來到了劍庭。
在劍庭後面的那座山上,有一座亭子,有個中年男人站在亭下,看著前面的那些風景,大祁皇帝驀然出現,就在那個男人後。
中年男人轉過來,看了一眼大祁皇帝,然後皺起了眉頭,再然後,這位天下劍道前三的大人有些傷的說道:「陛下何故了這般模樣?」
大祁皇帝看著這位劍庭掌教,沒有說話。
劍庭掌教藍臨真人,在劍道上不可不提的人,多年之前便已經踏足金闕境,依著他的境界,看出來大祁皇帝現在的狀態,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
生機不斷流逝,已然是回天乏,不可能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這兩位強者以往從來都沒有見過,藍臨真人本來便是個雲淡風輕的人,這些年劍庭其他人想著傍著大祁這棵大樹,藍臨真人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不答應是因為他本不願意這麼做,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劍庭需要這麼做。
南陵第一劍宗,終歸還不是世上一流的宗門,想要更進一步,要麼出一位四海之主那樣的人,要麼尋求別的辦法。
所以很多年之前,在劍庭奔走的時候,藍臨真人只是看著,並沒有阻止。
但他從來沒有去過咸商城。
這是南陵的兩位大人第一次見面,也會是最後一次見面。
大祁皇帝看著藍臨真人,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說道:「朕時日無多,或許就在今日便要離去。」
藍臨真人沉默不言,之前大祁皇帝鼎盛之時,南陵所有的宗門,無數強者,背上都有大祁王朝這麼一座重擔,這讓許多宗門,其實在心裏都是不喜大祁王朝的,貨真價實的南陵第一宗門,誰真的願意它一直存在?
就連藍臨真人也是如此,劍庭之前的作為,不也要考慮大祁的想法?可是如今大祁皇帝眼看著就要歸去,藍臨真人卻沒有太過高興。
「陛下這樣的天驕,就此離開,是整個修行界的損失。」
這話換做其餘的修行者來說,大概都沒有那麼真意切,可是從藍臨真人裏說出來,卻是覺讓人找不到問題。
大祁皇帝看著這個從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劍庭掌教,平和說道:「誰都逃不過一死,朕自己的選擇,也不曾後悔。」
藍臨真人問道:「陛下如今來此,又是為了什麼?」
既然別的說了也是廢話,如今便說些實在的話就是了。
「朕要見梁照。」
大祁皇帝依舊平靜,就像是過往很多年一樣。
藍臨真人看著大祁皇帝,想起了當年在咸商城的試煉,然後他說道:「顧泯不是,李鄉也不是,陛下認定是他了?」
當初在大祁皇帝試煉的真正目的被世人知曉之後便有人推算過大祁皇帝的那個皇子到底是誰。
當然,最開始大多數人的都認為是李鄉,而後出來些變故,人們又覺得是顧泯,而後的那些年裏,不管事怎麼發展,顧泯便是最有可能的那人。
直到如今帝陵之事,落下帷幕,所有人這才知道,大祁皇帝的皇子既不是顧泯也不是李鄉。
這兩人都不是了,那麼當初參加試煉的年裏,總歸有一個會是的。
但藍臨真人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梁照。
實際上為梁照的師尊,又是劍庭的掌教,藍臨真人卻還是不知道這其中的事到底如何。
大祁皇帝說道:「當年大應的手段,如今知道的人沒有了,朕的兒子到底是誰,也沒有太多證據了,其實此刻朕甚至都不能確定,朕的兒子,到底是一個還是兩個常平街里的撥浪鼓有兩個,誰知道是不是障眼法。」
當年玉妃逃出宗人府,在常平街里藏了很久,最後被找到住的時候,搜查的人發現了兩個撥浪鼓,據此咸商城很多人都在想,到底是一個還是兩個。
所有人都以為大祁皇帝知道,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
藍臨真人慨道:「陛下在最高,想要算計陛下的自然不。」
大祁皇帝沒說話。
藍臨真人又問道:「陛下這一走,南陵要,生靈塗炭,陛下可有想法?」
大祁皇帝說道:「將死之人,不管後事。」
藍臨真人慾言又止。
「朕死之後,咸商城如何去做,朕不用猜都知道,倘若那些傢伙真以這半座江山為重,當然要竭力瞞朕的死訊,一年半載如何瞞不住?朕今日見梁照,會告訴他一切,劍庭若是也想去逐鹿天下,到時候扶龍之功,劍庭掙一個國教的說法?這些都不是朕關心的。」
大祁皇帝平靜而言,藍臨真人面愁苦,最後他喟嘆一聲,「也罷,這便讓梁照來見陛下。」
大祁皇帝擺手道:「朕有一個問題。」
「陛下請問。」
「你為劍庭掌教,想的是什麼?」
這或許是整個修行界,無數修行者都想知道的答案,這位子溫和的劍庭掌教,到底在想什麼。
藍臨真人笑道:「和別人一樣,不過都是長生兩字。」
「只是長生太遠,所以此刻只是想看著劍林昌盛。」
藍臨真人或許不是最強的劍修,但卻是最為平正中和的劍修,他做劍庭掌教,看起來沒什麼道理,卻又讓人說不出什麼來了。
如果在這個話題上接著討論,大概就要說起顧泯和梁照這些年輕人,但大祁皇帝沒了心思,他擺了擺手,示意就到這裏了。
藍臨真人明了,微微退後數步,形消散。
……
……
大祁皇帝看著遠觀劍臺,子像是一棵參天大樹,即便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現在,也依然如此。
他手在半空中接住一片落葉。
梁照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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