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現在很難，憂外患。

秦國之外，越、魏、楚、燕、齊五國伐秦聯盟已經結，各國正在調兵遣將，磨刀霍霍宰秦國。

而在秦國之，同樣是風起雲涌。

爲了親政，秦王政一路走來，跟華夫人鬥過，跟仲父呂不韋鬥過，跟嫪毐鬥過，甚至還經歷過王弟長安君蟜的反叛。

可謂是雨腥風。

雖然秦王每一次都贏了，但每一個勢力在秦國都還留有殘餘，加上一些對秦王政份存疑的秦國老世族，裡一直就不平靜。

秦國連戰連捷還好，這些渣滓都會直覺沉底。

可一旦秦國挫，

這些人就都又從影中走了出來，對著秦王政虎視眈眈。

…………

咸王宮，大殿。

秦王政最爲依賴的重臣，尉繚、趙高都在。

趙高明面上的份是中車府令，實際卻是秦國最大的報組織——羅網的負責人，一直被譽爲黑夜王者。

“五國結盟，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秦王看向趙高。

趙高：“啓稟王上，五國已經就各國出兵規模達一致協議，制定了伐秦之總方略，預計明年開春，就將發起進攻。”

五國之中，越、魏兩國是傾力而戰，都將舉全國之兵。

燕國答應出兵二十萬，主要負責從北面攻進趙國舊地；齊國出兵二十五萬，跟燕國呼應，從南面攻趙國舊地。

楚國出兵三十萬，配合魏國大軍，進擊韓國舊地。

至於牽頭者越國，

則將率百萬之師，穿過劍門關，直取漢中腹地。

“何人被選爲盟軍統帥？”秦王面凝重。

“越國丞相賈詡。”

“哦？”秦王眉頭一挑，“之前不是說，楚國想要獲得盟軍指揮權嗎？”

“楚國原本是有這個意思。”趙高調查的很詳細，“奈何賈詡往四國走了一遭，到魏王、燕王、齊王一致讚賞。

“尤其得知，越國自打崛起以來，大小戰役都是賈詡謀劃調度。加之越國本就是盟約發起國，三王一致推薦由賈詡出任盟軍統帥。

“楚國也是無法，只能點頭同意。”

“那個什麼賈詡，真有那麼厲害？”秦王語氣不定。

“這個……”

很擅長察言觀的趙高，遲疑一下，道：“臣下只負責打探消息，不好做出評議，一切都留待王上裁決。”

“嗯，”

秦王滿意點頭，自言自語：“能一力促五國盟約，想必是有些手段的。”他當然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敵人。

放過趙高，秦王扭頭，看向一旁的尉繚，目幽深，淡淡說道：“丞相是否還堅持之前的建議？”

大殿瞬間爲之一靜。

趙高面上不聲，心裡卻等著看好戲。

前番，在丟失蜀之後，尉繚就曾提出建議，希秦國能主放棄韓趙舊地，退守函谷關，以策萬全。

擔心的就是五國伐秦。

奈何秦王並未聽取尉繚建議，形勢的發展卻又偏偏印證了尉繚推斷。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作爲王，秦王是不會低頭認錯的。

尉繚直到被人放在爐火上炙烤，手心已經微微出汗，一咬牙，還是說道：“除臣下之前的建議，怕是還要再做一件事。”

“何事？”

尉繚：“主放棄漢中。”

“丞相可是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嗎？”一王霸之氣，從秦王上升騰而起，瞬間充斥著整座大殿。

放棄韓趙舊地，退守函谷關，再放棄漢中，那秦國就將再次自困於關中地區，一夜回到幾百年前。

簡直是天下之大稽。

“王上！！！”

尉繚也是了真，言辭懇切：“此番五國伐秦，絕不同以往。那越王存有虎狼之心，明顯是衝著滅秦而來，不得不慎重啊。”

在尉繚看來，現在放棄韓趙舊地，再用漢中堵住越國的貪婪之口，秦國最起碼還能據有關中地區，而且還保存了一支強大的軍隊。

只等山東各國因爲分髒不均而起了訌，便是秦國再次東出函谷關之日。

眼下秦國要做的，就是忍！忍！忍！

小不忍則大謀。

“那也不能拿祖宗的江山社稷開玩笑。”秦王政然大怒，“丞相可有想過，本王一旦下達了這樣的王命，那些丟了封地的老世族們，以及剛剛封於韓趙舊地的將士們，會作何反應嗎？嗯？”

秦國以軍功授爵而崛起，但也困於此。

每打一場大戰，固然是掠奪了大量的土地，但也會出現一批新的貴族，等著分一杯羹，挖一抔土。

爲了有足夠的土地用以封賞，秦國只能不斷對外擴張，再擴張。

真要一口氣放棄大量土地，

那對現在的秦國而言，無異於是自掘墳墓。

作爲丞相，尉繚固然可以用最大的理智去考慮問題，但是，作爲秦國的王，秦王政絕不敢冒這樣的險。

如果是五年之後，秦王或許會有這等魄力。

只是眼下，

秦王政纔剛親政不久，基還不是十分牢固，絕不敢拿王座去當賭注。

以全了野心家的期。

尉繚對時局的判斷或許很準，但還是缺乏同時掌控國國外大局的戰略眼，只知道聚焦於一點，而未顧及全局。

戰爭，

從來都不是戰爭本，它還是治政的延。

尉繚心中一嘆，深深行了一禮，道：“如果是這樣，那臣下建議，主放棄漢中，集中所有優勢兵力，跟齊楚燕魏四國盟軍傾力一戰。”

“這又是爲何？”

秦王很是費解，“丞相不是說，越國纔是最大的威脅嗎？爲何不集中兵力，跟越國一戰？反而置越國於不顧。”

“越國兵強馬壯，又據有劍門關這等戰略要地。漢中平原地勢開闊，正適合大軍團展開，如果選在漢中跟越國對戰，試問，要往漢中派遣多軍隊，四十萬，五十萬，還是六十萬？”尉繚頭腦依舊冷靜。

秦王政卻沉默了。

在蜀之戰發生前，尉繚說這樣的話，秦王或許不會信。

蜀一戰雖然說是越國突襲在先，卻是實打實地在不到一個月之，就圍剿了十五萬邊軍，還順帶擊潰了十萬白起大軍。

如果誰還輕視這樣的越國，那真是愚蠢至極。

“一旦將大量兵力部署在漢中，那麼，魏國主戰場勢必兵力不足，面對齊楚燕魏四國聯軍，勢必力不從心。兩線作戰的結果就是兩線失敗，繼而導致全盤皆輸，屆時不僅會丟了漢中，還將被盟軍驅趕至函谷關。”尉繚說出最壞結果。

他猜測，

這應該就是越國牽頭五國的目的所在。

佔據漢中只是越國的附帶目的，真正目的，怕是要借齊楚燕魏之手，消耗秦國大軍，消磨秦國實力。

等到秦國變得虛弱，那越國這頭惡狼，纔會真正出貪婪的獠牙。

秦王面沉。

尉繚裝作沒看見，自顧說道：“相反，只要放棄漢中。漢中跟關中之間隔著連綿起伏的秦嶺山脈，只需安排十萬大軍，佔據幾條狹窄的戰略要道，便可阻擋越國百萬之師。

“屆時，便能將大軍主力部署在主戰場，跟齊楚燕魏四國聯軍展開正面對決，甚至是各個擊破，獲取戰場主權。”

秦王眼中終於閃過一亮，示意尉繚繼續。

趙高也聽的了迷。

“相比越國這頭惡狼，齊楚燕魏不過是紙老虎，一旦前線挫，齊王、燕王、楚王之流就又會想著當頭烏。

“等到那時，再由羅網放出消息，就說秦國已經跟越國達了私下協定，以漢中之地換取越國的不進攻。

“王上想想，齊楚燕魏四國得到消息，屆時會作何想？”此時的尉繚，像極了一個縱人心的魔鬼。

秦王目灼灼。

趙高見了，湊趣說道：“自然是會放棄盟約，各自撤兵回國。”

“正是如此。”

尉繚點頭，誠懇說道：“王上，這該是五國最後一次結盟了。一旦將其瓦解，那便耗去了齊楚燕三國最後一點心力，未來，怕是再沒有結盟的勇氣了。

“而且，經過此事，各國對越國怕是會更加忌憚、防備，就算那賈詡口燦蓮花，怕也無法再上演合縱的好戲。

“等到此番危機過去，秦國恢復元氣，到時，是繼續滅魏，還是全力伐越，都全憑王上一心，再無可掣肘者。”

“丞相言之有理。”秦王政終於點頭。

起，

在大殿中走來走去，顯是還有什麼顧忌，委實難以決斷。

前番丟了蜀，秦國部就吵一片，有封地在蜀地的老世族們更是大鬧了好幾次，至今都還餘波不斷。

現在又要放棄漢中，實在是在挑戰老世族的忍耐極限。

一個不好，就要出大事。

可正如尉繚所言，此番五國伐秦，來勢洶洶，絕不同以往，一個應對不好，就可能將秦國陷萬劫不復之地。

兩害相權取其輕。

與其最後兩地皆失，不如主放棄漢中，以保全韓趙舊地。

棄車保帥，舍小取大。

終於，秦王政下定決定，在臺上站定，腰桿的筆直，目灼灼，沉聲說道：“好，就依丞相之法行事。”

“王上聖明！”

尉繚、趙高齊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