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患癔癥。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得很快,后有人他,他置若罔聞,接著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謝嘉瑯停了下來。
追在后面的人也停下,扶著欄桿,大口氣。
謝嘉瑯回頭。
謝蟬滿頭大汗地看著他。
謝嘉瑯一語不發,接著走。
謝蟬抬腳跟上。
他不說話。
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著他。
走著走著,后“噗通”一聲,謝蟬急著追他,沒看清腳下,被絆了一下,臉朝地摔倒在地上。
一聲不吭,手撐著地爬起來。
手掌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謝蟬忍著沒掉眼淚,吹了吹傷口。
眼前一黑,一道影子罩下。
謝蟬抬起頭。
謝嘉瑯站在面前,一臉嚴厲兇相,俯,雙手扶住的手臂,拉起。
謝蟬站起來,順勢拽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涼。
小娘子的小手攥住自己的手,謝嘉瑯再次渾繃,下意識往外掙。
謝蟬抿,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牢牢拽著不放。
“哥哥。”
輕聲喚他,聲音。
謝嘉瑯眼皮低垂。
謝蟬輕輕搖他的手:“哥哥,我們回去吧。”
謝嘉瑯不語,僵直的手指了,指節微曲,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反握住的手。
天暗下來了。
回到房里,謝嘉瑯把燈盞挪到桌前,看謝蟬掌上的傷,要丫鬟給抹藥。
一點小傷,謝蟬沒當回事,問:“哥哥,你明天就走嗎?”
謝嘉瑯點頭。
剛才席上,他說要搬去縣學的學舍住,老夫人見他堅持,沒有攔著。
“我可以送你去學舍嗎?我想看看學舍是什麼樣的。”道。
謝嘉瑯低低地嗯一聲。
第二天謝蟬起得特別早,穿了莊重的新裳,選青绦束發,和謝嘉瑯一起去學舍。
學堂講究苦學,學舍自然比不上高門大宅舒適,本地大戶人家子弟生慣養,每天有車馬接送,住學舍的學生不多,空置的房舍不。
謝嘉瑯選了間最僻靜的院落,青和老仆打來水灑掃庭院,捅掉角落的蜘蛛網。
謝蟬帶了丫鬟仆婦,指揮們幫著鋪床,看隔壁院子有人,要丫鬟送些點心過去。
隔壁幾個學生過來道謝,順著話頭彼此廝見。
幾人看謝蟬小小年紀,站在階前指揮下人,笑道:“這位小娘子舉止不俗。”
“是我妹妹。”
謝嘉瑯道。
青和仆婦一起忙活,學舍很快打掃干凈。
謝蟬里里外外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疏忽的地方,和謝嘉瑯辭別。
“哥哥,我回去了。你在這里有什麼缺的,青回去說一聲,我讓人給你送來。”
“過幾天我來看你,給你帶麻餅。”
謝嘉瑯仍是嗯一聲,送謝蟬上馬車。
車簾落下時,他忽然輕輕地道:“團團。”
年低沉清冷的嗓音。
謝蟬愣住了。
這好像是謝嘉瑯第一次。
克制,嚴肅。
還有一溫和。
謝蟬在車窗上,呆呆地看著謝嘉瑯。
驚訝的樣子也綿,難怪團團。
謝嘉瑯角翹了翹,示意車夫出發,站在階前,目送馬車走遠。
*
縣學的老師不僅有為人師長的嚴肅,還有為學的威嚴,對學生管束十分苛刻。
縣學的頭一年,謝嘉文到有些吃力。
府里請的老師很喜歡他,對他態度溫和,他有什麼疑問都耐心講解。
縣學老師整天板著臉,講解問題速度極快,然后要學生自己反復誦讀領悟,誰捧卷請教,他兩眼一豎,呵斥學生蠢笨。
謝嘉文被罵了幾次,滿面通紅。
不過在看到長兄謝嘉瑯也被罵,而且被罵得更狠、次數更多以后,他心里好很多。
學考試,長兄列為甲等,和自己同列,他一直不服氣,心想,那次考試,長兄大概只是運氣好。
這不,進了縣學,長兄天天被罵!
二夫人問起縣學的事。
謝嘉文和說了。
二夫人合掌笑道:“真金不怕火煉,這假的一煉就現原形了!”
謝嘉文也這麼想。
然而年底考核,天天被縣學老師去罵的謝嘉瑯卻得了甲等。
謝嘉文目瞪口呆。
今年得甲等的學生只有三個。
他是乙等。
第一年,謝嘉文覺得,或許只是意外。
第二年,謝嘉瑯仍然是甲等。
第三年,謝嘉文十分刻苦,終于為甲等。這年,謝嘉瑯得了整個縣學唯一的一個優。
謝嘉文一直以為,自己是謝家最優秀的郎君,長兄是個天生的廢人。
可是在不知不覺間,長兄默默而飛快地長,他一年到頭都住在學舍,如似、日復一日地勤學苦讀,發病時床頭都擺著書卷。
終于,這個被眾人漠視的廢人穎而出。
謝嘉文沮喪地發現,現在的長兄每踏出一個腳步,都會把自己甩得很遠,他努力在后面追趕,怎麼也追趕不上。
發現這一點的,還有謝家其他人。
謝二爺是縣學學,看過謝嘉瑯的考卷后,他頭一個意識到,二夫人提醒謝嘉文“不要立于圍墻之下”“提防大郎報復你”完全是多余,因為謝嘉瑯從來沒把謝嘉文當對手。
這個年,有丘壑,心思深沉。
只有謝蟬知道,在謝嘉瑯上發生的一切不是驟然間的變化,而是水到渠。
他克己到讓咋舌。
常去學舍看他,幾乎每次去的時候,他都手執書卷。
過節時他也不回謝府,帶著糕點去看他,暑熱天,學舍熱得像蒸籠,其他學生都回家了,只有他還在,汗流浹背,手里依然拿著書卷。冬天,學舍冷得像冰窟,謝蟬站在屋里必須不停跺腳,謝嘉瑯端坐著,手里還是拿著書卷。
一轉眼,又是年底了。
大雪紛飛。
謝蟬坐車去學舍,頭束巾子,穿盤領袍。長大了些,不好再大喇喇出學舍,來找謝嘉瑯時都穿男裝。
“哥哥,要過年了,我來接你回家。”
謝蟬探頭往屋里看。
書案前一道靜默的影,年正襟危坐,手里捧著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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