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麗華悠悠醒轉,聽到二夫人哭,躺在榻上淚流不止。
謝寶珠攥著謝蟬的手,臉蒼白,"呂家不會出什麼大事吧?呂家哥哥怎麼也被抓走了?他平時雖然浪,沒做什麼惡事啊……."
謝蟬沒作聲。
抓走呂知州的人是從京師來的,奉的是天子之命。
滿門獲罪,呂家這次只怕難以。
年前,呂夫人天天抱怨,覺得呂貞娘沖喜不妥,婚事太倉促,可是呂知州卻執意要趕在過年前讓呂貞娘出閣。
呂知州一定是早料到今天,所以和蔣家商量提前嫁,那樣兒可以逃過一劫。
和呂家好的人家慌不已,四時打探,謝家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幾天后,傳來消息,呂知州罪大惡極,已經被押解去京師,擇日問斬,呂夫人和呂府姬妾全部沒賤籍,呂鵬被判流放。
一夜之間風多年的呂家轟然倒塌。
二夫人又哭又罵,哭謝麗華命苦,罵呂知州帶累家人。
老夫人問幾個兒子∶"現在怎麼辦?難道讓三娘和呂家小子一起流放嗎?!三娘生慣養的,怎麼得了那份苦!"
謝大爺一臉愁容∶"我們使錢疏通關系,衙門的人說,流放是京師那邊判的,他們也沒辦)….
"我看只有一個辦法。"謝二爺想了好幾天,已經拿定主意,"退親!不能讓三娘跟著呂家小子
吃苦。''
二夫人點頭∶"對,退親!呂家犯了事,和我們謝家無干,三娘清清白白的,不能嫁給一個犯人."
老夫人來謝麗華,和說了退親的事。
謝麗華低頭落淚。
呂鵬關在縣衙大牢里。
當天,謝二爺和謝嘉武買通看守,進去看呂鵬。
呂鵬剛被權打了幾十,趴在泥地里,皮開綻,渾是。
聽說謝家人來了,他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看到謝二爺手中的退親書,沉默了一會兒,眼底剛亮起的慢慢沉寂下去,角扯了一下。
他上的裳和傷口黏在一起,傷口流膿,整個人散發著惡臭,像一灘正在腐爛的。
謝嘉武捂著鼻子,抓起他的手,在退婚書上按下手印。
呂鵬了一下,攥住謝嘉武的袖。
謝嘉武嚇了一跳,飛快跳起來,用開他的手∶"呂鵬,對不住了,你們家出了禍事,我取姐不能跟著賠進去."
呂鵬直直地看著他,問∶"我被關在哪里?怎麼樣了?"
謝嘉武拍拍袖子,收好退婚書,"你娘教坊為奴了,你節哀…."
父子倆怕夜長夢多,匆匆離開大牢。
后響起嘶孔般的哭聲。
呂鵬被流放的那天,謝寶珠和謝麗華大吵—架,還了手。
丫鬟攔不住,忙稟報二夫人和五夫人。兩人趕到時,謝寶珠扯著謝麗華不放,哭著罵∶"你有沒有良心?!"
五夫人揪謝寶珠的耳朵∶"你怎麼和你三姐姐說話的?快給你三姐姐賠不是!"
謝寶珠梗著脖子不應聲。
姐妹倆鬧氣別扭,不管誰勸說都沒用。
老夫人把謝寶珠去訓斥了幾句,謝寶珠愈加氣悶。
謝蟬白天在繡坊里忙活,傍晚關閉坊門前歸家,夜里待在屋里畫底稿,不知道謝寶珠和謝麗華吵了-架。
等呂家的事平息,已經是春暖花開時候。
杏桃爭妍,柳風和煦。
謝六爺要南下去揚州府,周氏和謝蟬為他收拾行囊,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門。
臨行前,謝六爺謝蟬的腦袋,拍拍周氏的手,囑咐十二郎每天好好上學,不許懶,"你長兄讀書刻苦,你要是能有你長兄的一半勤學,你想要什麼阿爹都給你買。"
十二郎拍脯保證∶ "阿爹,我每天都去上學。"
小黑貓長大了,捉到一只老鼠,特地拖到謝蟬的腳底下,喵喵喚,要看老鼠。
謝蟬合謝嘉瑯寫信。
哥哥,貓兒契書沒白寫,小黑能捉老鼠了!
二房為謝嘉文說了一門親事,月末,謝嘉文匆匆回府一趟,讓家見一面,又匆匆去州學了。
謝嘉瑯一直沒回來,謝嘉文說他現在很忙,王府宴席上他一鳴驚人,如今府城舉行大宴都會給他下帖子,王府世子還邀他同游。
謝蟬心想,看來去年謝嘉瑯在渡頭說帶去安州玩的約定可能要落空了。
哥哥的學業為重。
天氣暖和起來,江州辦喜事的人家一家接著一家,繡坊的繡品一件件送出去,名聲越來越響亮。
這日,掌柜告訴謝蟬,范家人派人來打聽新技法的事,謝六爺不在,范家人說想見見謝蟬。
事有點難辦。
范家是江州最大的布商,跺一跺腳,整個江州布鋪都要跟著打。
掌柜擔心范家眼紅,想以勢人。
謝蟬權衡了一番,道∶"見就見吧。"
兩家約在茶肆見面。
范家來的是一位郎君,名范德方。范德方今年十九歲,怕被人看輕,特意留了短須,下頜茸草的。
見到謝蟬后,范德方覺得自己的胡須有點多余。
他驚訝地上下打量謝蟬,笑道∶"小娘子還沒及笄吧?"
謝蟬一笑,也用目上上下下打量他,道∶"郎君還未加冠吧?"
范德方角了一下,"我們范家是來和你們談買賣的,你能拿主意嗎?"
謝蟬讓掌柜拿出大印、文書讓范德方過目,反問,"我看范家哥哥面生,不常在范家鋪子走,你能拿主意嗎?"
范德方無言以對……他真拿不了主意,他今天就是來傳個口信的。
他輕咳兩聲,道明來意∶"我家想買下你們的繡坊和你們的新技法,價錢隨你們謝家開。
謝蟬直截了當地拒絕∶"不賣。
范德方挑眉,"你想要什麼價錢?"
謝蟬搖頭∶"我不賣。"
范德方笑了笑,喝一口茶,"小娘子既然是繡坊主事,應該知道我們范家,我們出錢買繡坊,是看在兩家認識的份上,個好,你不賣,我們范家有的是辦法讓繡坊易主。"
謝蟬后的掌柜和伙計都變了臉。
范德方神態自若。
謝蟬也笑著喝一口茶,道∶"府上想買繡坊,不過是為了新技法……要是我愿意將新技法賣給范家呢?"
范德方神一,瞇了瞇眼睛。
謝蟬迎著他的目,道∶"技法可以賣。"
范德方發現不是在開玩笑,心里詫異,面上只是笑,兩手一拍∶"好,小娘子痛快!小娘子要價多?"
謝蟬搖頭∶"不要錢。"
范德方哈了一下, "不要錢?"
有這麼好的事?趁著機會獅子大開口才對啊?
謝蟬微笑,"范家常有船運錦去岳州、潭州…我們繡坊的新技法可以傳授給范家繡娘,只要你們答應每條船帶上我們的錦。"
與其找范家要錢,做一錘子買賣,不如搭上范家這條船,他們和織造署關系切,來往船只暢通無阻,沿江水匪回避,各州府也不敢勒索。
范德方收起玩笑之,深深看謝蟬幾眼∶"多匹?"
"不多,五十匹。"
范德方飛快算了算,覺得五十匹確實不算多,至不會影響范家的買賣,"我要回去報知家冷二
謝蟬捧起茶盞,似笑非笑。
范德方有種被一個小娘子取笑的覺,心下惱怒,立刻改口∶"五十匹罷了,我可以拿主意,小娘子回去等消息便是。"
兩人出了茶肆。
剛好幾個年輕郎君騎馬走過,看到范德方,一扯韁繩,手中鞭子指著他大笑∶"范老四,你在這相會誰家小娘子呢?"
目落到一旁的謝蟬上,看年紀小,幾人對視一眼,笑得更猥瑣。
"喲,你這是換口味了?"
范德方漲紅了臉。
謝蟬帶著掌柜仆從避開。
眼前一聲清脆的鞭聲,一人勒馬攔住的去路,一邊甩著手里的鞭子,一邊笑∶"小娘子別走啊,我們都是范老四的朋友,你是誰家小娘子?你知不知道范老四已經定親了?"
范德方上前,擋住謝蟬,皺眉道∶"劉知孝,這小娘子是來和我談買賣的,你別為難。"
"談買賣?"劉知孝笑得促狹,"什麼買賣?我看是談梳籠買賣吧!"
眾人大笑。
掌柜和伙計都變了臉,范德方也然大怒,斥道∶"劉知孝,你吃醉了酒,回家撒酒瘋去!別在這里胡言語!"
劉知孝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范德方朝謝蟬賠不是∶"姓劉的素來無禮,讓小娘子驚了。
謝蟬不好說什麼,回繡坊料理了幾件事,看要閉坊了,趕回府。
六房的仆婦在門等著,看回來,上前道∶"九娘……老夫人你去正堂…
謝蟬直接去正堂。
堂中氣氛沉重,老夫人端坐,一臉怒容,周氏坐在一邊,神窘迫,小郭氏、二夫人、五夫人坐在一旁,謝麗華、謝寶珠、十一娘也都在。
謝蟬進屋。
老夫人冷哼∶"都是讓老六慣壞了!你去把誡抄十遍再來見我!"
謝嘉武站在二夫人后,瞄謝蟬一眼。
呂鵬出事以后,謝嘉武每天和劉知孝那幫紈绔公子混在一起,今天劉知孝在茶肆面前攔下范德方,他剛好在隊列后面,目睹了整個過程。
回家以后,他和二夫人說了這事,二夫人立刻告訴老夫人。
老夫人對六房很不滿。
謝蟬生得妝玉琢,越長大出落得越漂亮,舉手投足完全不像是周氏生的,老夫人覺得憑謝蟬的姿容嫁高門很容易,可是謝六爺沒有志氣,不想攀附權貴,而謝蟬也不像謝麗華那樣任由老夫人擺布。
現在趁謝六爺不在家,老夫人想好好管教一下謝蟬。
謝蟬抬起頭,直視著老夫人,"祖母,今天范家人來談買賣,我和他在茶肆約談,邊帶了掌柜、伙計、仆婦,不下十人,范家郎君也帶了仆從,茶肆人來人往,都看見了,是劉知孝吃醉酒胡言語,我有什麼錯?"
"你的錯就是不該出門!"老夫人大怒,"你去把誡抄十遍!不然不許踏出家門一步!"
謝蟬站著不,道∶"祖母,我沒錯,我不認這個罰,我出門是父親允許的。"
小郭氏、二夫人、五夫人和周氏都詫異地抬起頭,看著謝蟬∶居然頂撞老夫人!
謝蟬轉走了。
周氏急急忙忙追出來∶"真是被你爹慣壞了!快回去給老夫人賠罪。"
"我沒錯。"謝蟬單道。
周氏氣得跌足。
謝蟬回屋。
打算去算算賬目,剛進書房,后哐當一聲,門上落了鎖,周氏拔出鑰匙,站在門外∶"團團,你把誡抄十遍,阿娘就放你出來!"
丫鬟打開窗戶,把一卷誡塞進屋,又趕砰的一聲關上窗。
睡儡::
書房是平時算賬和畫底稿的地方,只有箱籠、書架、席子、案幾,沒有床榻。
謝蟬盤坐在席子上,一邊打算盤一邊打哈欠。
抄誡是不可能抄的,一遍都不抄。
夜風吹進來,帳慢輕佛。
書房空闊,謝蟬覺得有點冷,裹衫繼續打算盤,十指翻飛,算了一會兒,實在太累,在案幾上睡著了。
夢里更覺得冷,太累了,懶得人,冰涼的手往袖子里了。
"團團。"
一道低沉溫和的聲音在后響起。
謝蟬沒。
袍簌簌輕響,額頭微微一熱,寬大的手掌落在頭上,那道聲音更近了些∶"團團。
沉沉的嗓音。
謝蟬睜開眼睛。
黑暗中,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看著,兩道凌厲的濃眉,五深刻。
"哥哥……."謝蟬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輕喚他,以為在夢中,手去摟他胳膊,腦袋靠過去,在他前蹭了蹭,"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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