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在乎趙家那自作多的虛偽剖析，何況他也沒對外人提及。

　即便是潘貴妃變潘賢妃，對于整個朝野大局而言，也沒什麼搖……甚至恰恰相反，在宰執們看來，潘貴妃降等對大局是一種難得的促進作用，它會使趙家口中那種不設東宮而立太子的格局更加清晰，從而使朝堂外更加穩定。

　而穩定，是僚們，尤其是執政在位僚們天然的追求，跟他們是不是激進派、有什麼相關主張是沒有太大關系。

　至于說趙玖還順便抄了兩百萬貫，砍了一個‘翰林學士’，也本不是什麼大事……要知道，蔡懋這群人真的是歷史的渣滓，待宰的羔羊，從他們一回來就被當權者漠視，被投機者盯上，就能窺到一二。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次的事端，未必有那個花里胡哨的大氣球給上下帶來的震多一些。

　至于說趙家用了一點手段調開馬，也不是說擔心人家馬會跟這群舊日權貴有過多牽扯……都在東南不錯，也都是失意者不錯，但道學家們跟舊日權貴之間也不是什麼戰友，如當日王次翁的那種事還是比較見的。

　何況，就算是其他道學家們是失意者，可馬堂堂刑部主卻絕對不算是失意者。

　不過是趙家念著前車之鑒，擔憂馬搞什麼程序正義，以防萬一罷了。

　而馬回到了朝中后也的確沒有生任何事，只是上書諫言了一番趙家，便用心去做事去了。

　說白了，朝廷真正的生死大局是北伐，而北伐引發的真正問題是執政的北伐激進派面對的財政大窟窿，而當這個窟窿眼瞅著是可以通過一系列舉措給堵住后，那局面當然是大好。

　連帶著，所有的質疑聲、反對聲也都低落下去，趙家和他的執政團隊也就順勢氣焰大盛。

　這個時候，什麼事似乎都不是事。

　實際上，接下來的建炎八年春日，整個朝廷乃至于整個社會都于一種昂揚姿態，到了二月，朝廷趁熱打鐵，又推出了一個新的政策，乃是針對宗室的改革。

　而所謂宗室改革嘛，無外乎是減供應錢糧，外加放開限制，允許和鼓勵宗室從事生產活……比如想經商的，直接給一個皇家運營資質，或者以畫空餅，用其實還在組建中的海貿公司干來做打發；想出仕的，在太學、州學、縣學升級考試中給與一定的加分政策。

　某種意義上而言，此事其實也算是水到渠。

　要知道，大宋朝的宗室管理沒有想象的那麼健康，恰恰相反，早在神宗朝就顯出了極大的問題，形復雜、管理混……但所幸遇到了靖康之變。

　靖康之變不僅僅是讓大宋朝沒了冗兵、冗吏的問題，它在協助大宋解決宗室方面更是做到了前所未有的徹底。因為即便是趙家后來將這些近支宗室接了回來，也不耽誤這些人喪失了最基本的政治影響力，而且也因為趙家對他們的莫名隔閡，使得這些人直接喪失了皇權的庇佑。

　故此，考慮到天家子嗣無礙，太子的位置也已經穩妥，再加上朝廷開源節流的總政治任務，這件事當然是和置揚州逃亡舊權貴一般順理章起來。

　按照最后的結果，即便是趙家的那幾十個親兄弟，因為之前在紹興降等的緣故，他們的兒子也要自謀生路去了。

　一時間，家薄之論，再度喧囂其上，卻已經激不起任何浪花了。

　到了三月初，又一件關乎財政的事完了構建——籍著高麗方向的船隊第二次滿載而歸，轉口貿易的確獲得了預想中的功，趙家正式在宣德樓外的公閣前、熱氣球掛的豎幅下，宣布了大宋皇家海貿公司的立。

　這個公司，從趙家前年冬日在張俊那里提出方案，到眼下正式立，足足醞釀了一年多的時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這是個新鮮玩意，很多人對它都有些迷迷糊糊的，簡單一句跟趙家一起做生意發財是無法讓所有人放下心來的。

　即便是張俊，在兩淮做了那麼久的大將，也是耗費了很大力氣才促了這麼一個一次的海貿活，遑論是這種大規模、制度的公司？

　實際上，在之前財政窟窿看起來遙遙無期時，這件事本不可能功，只有海貿的利市擺出來、這種聯合行多次功運行，再加上一個有威君主的對朝堂上下的一力促，才有可能真正行。

　但不管怎麼說，最終還是功了。

　這個公司囊括了皇家、宗室、兩淮數得著的絹豪商、中原所有的瓷名窯、長江以北幾乎所有規模的大海商，同時還拽上了幾乎所有參加青苗貸的中原、關西、江南寺觀以及其他行業豪商，并以干形式自對近支宗室、閣、公閣員、營諸都統、統制予以補……而這等設置，也幾乎是一立就自壟斷了中國對高麗和日本的傳統東海貿易。

　與此同時，所有這些人都只有資格參與出資與分紅，的運營卻要予海商、商、窯主們自己置，唯一一名代表了趙家和公閣去抓總的人喚做公司總裁，卻是讓賦閑了很久的前太常汪叔詹擔任了。

　事既，按照趙家的說法，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如果這種方式運行妥當，那麼在將來的話，可能還會立一個南洋方向的皇家海運公司，立一個西域北疆的皇家陸運公司。

　務必使利益均攤，使更多的人到海貿的果。

　當然了，誰都知道最后一句話是瞎扯淡！

　因為誰都能猜到，真到了必要的時候，趙家一定把所有人的本金、利潤全都卷走，填到北伐中去！

　但是怎麼說呢？

　北伐國債都買了，何況此事？

　相較于已經零利息的國債，這公司的事將來說不得還有賺對不對？只不過，前提是北伐勝利！

　用太學中一些學生們的言語來講，趙家此番作為，與其說是搞海貿公司，其實還是跟其他種種事端無二，是在搞北伐公司！

　可話說到這里，又得反過來多扯一句彎彎了，這北伐公司既然又搞了，也說明大家對北伐的信心其實是漸漸提升的。

　局勢確實在變好……愿意博這一彩的人，也越來越多。

　且說，回頭去看，自去年年中建財大政頂著萬難豎起來以后，如家得病，如后宮，如太子，如熱氣球，如舊勛貴，如宗室，如公司……一樁樁一件件，每件事看起來都那麼讓人在意，但實際上卻是一波平一波起，只是這個偌大中央之國的日常罷了。

　唯獨朝廷到底是朝廷，即便是丟掉了歷來是傳統核心區域的兩河，也依然是中央萬里大國。所以，即便是這個國家的日常，也值得讓所有局局外之人十二分的留心。

　這不，公司剛剛立不久，沒幾日呢，就又有一件事將朝野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上書的是誰？”

　“翰林學士李若樸！”

　“竟然是此人？此人素來是個君子，難道不明白以他的份上書言此事，是有些嫌疑的嗎？”

　“沒有嫌疑……李學士外放了京東東路的經略使，前日文書經過吏部，我親眼看了……這明顯是早有腹稿，為了避開嫌疑，才專門于近日上書言事。”

　“此言不差，何況李學士明明有制的便利，卻沒有直接跟家進言，而是公開上書，就更是妥當了。”

　“這般說來，倒也有道理……只是家是何態度？此事怕是宰執們都不好吧？”

　“不錯，怕是只有李中丞（李）適合說一說，但其實還是要看家心意。”

　“那家……”

　“家此時心意誰說的準？”之前一直在船頭悶頭對付一個咸鴨蛋的胡銓此時吃完，直接將蛋殼拋湖中，順勢嗤笑打斷席間。“此事事關重大，怕是諸位閣大員都心存忐忑，咱們又如何能窺到一二……只等結果便是。”

　“這倒也是。”那個追問之人當即失笑，舟上其余人也隨之笑了起來。

　且說，正值三月春爛漫，趙家大開金明池，使人隨意游玩，自金明池至岳臺的紀念廟，還有城北的蹴鞠場，游人幾乎充斥城外道路。

　而今日休沐，胡銓等一幫人自然免不了要趁勢聚一聚，卻是從城汴水中尋了個黑漆平船，一路駛金明池上浪一番。

　遠岸邊，有戲臺堆起，正是附近道觀出來做頭演《白蛇傳》；近湖中，常有紫帷小船載仕往來，笑聲清晰可聞；而船頭又有船夫渾家幫忙調制菜肴……所謂咸鴨蛋、腌螺螄、水撈綠島芽、杏片、青梅，皆是輕松便宜的時節之，然后自然還不了一壺腌梅酒。

　不過，既然是團團伙伙搞團建，卻免不了要相互一些訊息，討論一些朝局熱點，而眾人剛剛所言也正是最近朝中發生的一件最大之事——翰林學士李若樸轉出外任之前，忽然上書，提出來家用人不當之……這個用人不當，不是說哪個宰執不好，哪個尚書是小人，哪個翰林學士又是濫竽充數之輩，而是說家喜歡搞小圈子，使得權力過于集中。

　于宰執，只有四人；于尚書，只有六人，而侍郎又不常設；于史臺，自監察史至侍史、殿中侍史，數量都很；于翰林學士院，也就是區區幾人，而家近侍就更了，基本上是那幾個人。

　故此，李若樸建議，適當增加宰執名額，六部左右侍郎常設，同時增加史、翰林學士、中書舍人、閣門祗候的名額。

　只有這樣，家才能避免偏聽偏信，保證自己擁有一個可靠而龐大的執政團隊。

　這件事，直接關乎著十幾個閣級別的重臣名額，那對于朝廷的僚們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事嗎？也就難怪所有人議論紛紛，上上下下都在討論了……胡銓這幫子人，即便是知道自己眼下是夠不到，也免不了要言語一番。

　閑話說，轉回眼前，笑聲中，胡銓低頭喝下了店家端來的半碗溫茶水，口中稍微隨意，便繼續開口：“不過話雖如此，我大略猜一猜，家說不得會許了六部左右侍郎、史的增額，臣不好說，而宰執員額怕是十之八九不會增加……最起碼不會在此時加。”

　“這話怎麼說？”直舍人梅櫟好奇詢問……由不得他好奇，因為自家那位世叔昨晚也是這般說的，他對此雖有猜測，卻不得有人能印證一番呢。

　“無他。”胡銓愈發正。“宰執位重，稍作增刪便會引發朝中格局變，而家的心思還是要北伐，北伐前斷不會使朝中格局有所搖的。”

　梅櫟當即頷首，這跟他想的一樣。

　“也是。”旁邊早有一人又失笑以對。“不說別的，真加了宰執名額，呂頤浩呂相公和宇文虛中宇文相公要不要回來？不回來，人家會不會委屈？可若是回來，如宇文相公回來，倒不怕他因為姻親跟張相公弄到一起，只怕他整日和稀泥，到時候又把趙相公給和下去了，到時候怎麼辦？而若是呂相公朝，其余幾位相公倒也罷了，張相公還有活路嗎？”

　眾人再度哄笑。

　呂頤浩的子和宇文虛中的子，真真是有意思，而家用這二人分別去西北和東南，也是有意思。

　當然了，這位也有趁勢調侃趙相公和張相公的意思，大家雖在船上，卻不好多笑的。

　故此，很快眾人便恢復如常，就在遠《白蛇傳》的腔調中拋下此事，然后一邊用些春日時蔬，一邊繼續說起了一些別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