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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第五十二章 且行且觀(續)

 最后,到底還是忍不住去看漂亮的鹽池去了——這幾日天氣轉冷,鹽池出現了冬日特有的景觀,也就是硝凇現象。

 只不過,這個硝是芒硝,不能用來制作火藥的。

 趙家表現的有些怪異,周圍呂頤浩以下,除了王德、張景這些宿將武夫懶得想這些事,其余稍有有心的卻大約都能猜到這位家心思……想想就知道了,剛剛進軍營前還那麼輕松愜意,結果酈瓊說完這個守臣的故事后就這般不自在了,那肯定還是因為酈瓊口中那個人。

 便是酈瓊也漸漸意識到什麼,然后漸漸不安起來。

 “陛下。”

 原本因為連日騎馬趕路有些疲憊的呂頤浩是不想多說話的,但此時趙家這般姿態,他為宰相,倒不好不表個態了。“這石皋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逆賊罷了……何必在意呢?”

 “是嗎?”

 趙玖終于收起了遠鏡,扭頭平靜相對。“如何見得?”

 “看他所得名聲最大的兩件事便知。”呂頤浩冷笑拂袖。“勸阻真人不要收賣百姓為奴,燒掉名冊以防真人大加株連,看似行善,其實這些善都是在補真人之惡,難道改的了真人為惡的基本?改了自己附真為大惡的事實?而如今,他拿這些惡上為善換來的名聲,哄騙百姓去維護為惡的真人……這算什麼真儒生?!不過是為了一己之名而助紂為的腐儒、逆賊罷了!”

 此言一出,周圍文武紛紛附和,酈瓊也醒悟過來,趕聲討。

 趙玖也在將遠鏡給楊沂中后,點頭不止:

 “呂相公這番言語是落在了本上的……這十年大禍,南方的稅賦之爭、北方的民流離、朝中的戰和爭端,還有一開始義軍蜂擁而起,卻又反過來作劫掠之慘事……自己人鬧來鬧去,說破大天,還不是要歸咎到真人的侵略中去?這也是為什麼朕登基九年,事任人,全扣在抗金兩個字上面……任那些人孩視于朕、欺瞞于朕,乃至于驕橫跋扈、貪財好,任人唯親、勾連黨,志大才疏、剛愎自用……可只要愿意抗金,朕就視之為可用之人!因為朕一開始便認定了,這天下的本矛盾,最起碼從靖康以來到眼下的本矛盾,就在這宋金國戰之上!其他的都得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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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的這番道理和態度,側近臣早就清清楚楚了,實際上如果他們不清楚、不認可,也不可能混到前重臣、近臣的位置……此時聽來,反而覺得有些啰嗦,倒是那些趙口而出的詞匯,和略帶憤懣的緒,不免讓他們有些思索。

 與之形鮮明對比的,則是隨行的那些東南公閣‘百強’。

 這些人此番離開東南,親北上,先見到中原地區那些清晰可見的戰爭痕跡,又看到中原百姓以一種軍事化的員方式大舉征役,然后又隨趙家渡河過來見得兩河風,聞得這番事跡與言語,倒有些耳目一新,外加震之態。

 “不過。”趙玖定下基調后,還是搖頭。“這番話之外,還是有些說頭的……比如說這安邑城,上下難道不曉得真人是最惡的嗎?但為何還是愿意尊崇這個知州,跟著他抵抗王師呢?一句愚民無知,朕這里是絕難說出口的。”

 “請家賜教。”呂頤浩微微皺眉。

 “哪里要賜教,又不是什麼大道理。”趙玖嘆氣道。“無外乎是真人要賣他們為奴時,要搞大株連的時候,咱們這些個王師本見不到影子,而石皋這個惡上為善的人竟是他們掙扎求生時的唯一倚仗……咱們可以指責這個石皋,也可以依照軍法置那些守城士民,卻絕難這般坦……若非考量北伐士氣,其實,朕倒是該先下個罪己詔的才對。”

 呂頤浩搖了搖頭,很明顯反對趙家的意見。

 不過,這位呂相公對屬吏和同僚苛刻,對家明顯還是妥帖的,所以,大概是為了給趙家留了面子,呂頤浩搖頭之后,直接回頭瞪起了之前立場明顯的酈瓊,并當眾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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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瓊,你為一方帥臣,總督數萬之眾的大將,臨陣之際,是想著自己也是河北人,河北人有多可憐的時候嗎?是要替兩河激此人嗎?要不要再給城中送些湯藥,補些兵?!三十萬軍心士氣、煌煌君恩、五十萬河南關西民力,在你這個副都統眼里算什麼?!但凡真念著一點兩河百姓,便該挖空心思,想著如何攻城,如何將這個石皋碎尸萬段,以震懾后來人才對!”

 酈瓊惶恐一時,匆匆朝呂相公拱手,然后又朝趙家方向下拜請罪。

 趙玖這一次倒是沒有像軍營門前那麼君臣相得了,反而直接負手背點頭,算是認可了呂頤浩的對酈瓊,也是對自己的申斥:“酈瓊……呂相公言語過分了些,但意思是對的,兩河千萬士民,人人皆可有怨氣,皆可被這等人蠱,以至于念于此人德行……唯獨你們這些前線大將,便也兩河出,也有許多,卻都得埋到心里去……剛才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以帥臣的份用那般境把話當眾說出來的。”

 “臣慚愧。”酈瓊愈發難堪。

 “按照你剛才的言語態,跟這個石皋沒通信吧?”趙玖終于回頭相顧。

 “是、是……”

 “將朕的檄文發給他。”趙玖平靜以對。“還有朕在路上擬定的那六十幾個戰犯名單也給他,今日呂相公議論他的言語同樣發給他……明白告訴他,朕來了,但絕不會赦免他……非只如此,以明日午時為期,這城中凡是擔任偽金軍、吏員之人,若不能降,便再不會赦免,所謂無論漢夷,只論順逆與法度!”

 酈瓊俯首稱是,而趙玖則直接越過對方,向中軍大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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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言,翌日一早,趙家與龍纛的作用終于顯現。

 就在酈瓊猶豫如果城中還要堅守的話,那自己是不是要在砲車不足的況下倉促攻城,好證明自己以及八字軍決心的時候。安邑守臣、金國解州知州石皋在閱讀了酈瓊前一天傍晚送來的一系列文稿、書信之后,再加上白日親眼所見龍纛與繳獲來的黑白二纛,以及隨龍纛抵達的無數銳,卻是終于放棄了抵抗之心。

 他一大早便喚來了自己學生兼主簿梁肅,以及城中民夫首領、州兵軍,讓這些人放棄抵抗,開城投降,并要梁肅去面謁趙家,懇求對方赦免城中無辜。

 除此之外,還讓跟自己上任地方的兒子石據,去面謁酈瓊,表達謝意。

 見到石皋決定投降,城中軍、民夫首領盡數釋然……這些人愿意跟著石皋,絕不是什麼忠心于大金,而是因為石皋對他們素來有恩,一層又一層被石皋本人給拴住了,而且即便如此,他們也都在昨日完全搖,上上下下都已經有了串聯和失控的形。

 現在石皋愿意放手,他們自然覺得渾輕松。

 相對而言,梁肅和石據也是類似思量……只不過,他們的一切出發點全然在石皋上,所以又多了一層顧慮。

 “那趙宋……趙家可要赦了老師嗎?”梁肅認真相對。“酈都統可曾有言語?”

 “沒提。”石皋在縣衙案后攤手笑對。“我估計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不過最難堪也就是軍中做苦役嘛,之前大金剛剛南下時,也不是沒做過。”

 “若是這般。”梁肅也隨之釋然。“我隨老師一起做……等這事了了,便回老家讀書,再不出仕。”

 石皋若有所思,然后微微頷首而笑:“不錯,回去后就不出仕了,大哥也是……咱們安心做學問……但是要沒人再劫我們去當苦役才行。”

 石據趕頷首:“做苦役也不怕!”

 石皋對著自己兒子微微頷首,復又扭頭正提醒自己學生:“不過孟容(梁肅字),若是趙家見你年輕,賜你職……”

 “學生曉得。”梁肅趕含笑應聲。“事關滿城生死,還有咱們師生要不要做苦役……學生不會迂腐的。”

 “那就不要耽擱了。”石皋點頭不及,然后便催促二人速速去做。“外面許了午時為限,我又是個戴罪之人……你們趕去做,尤其還要憂慮城中有人見到昨日龍纛抵達,按捺不住,搶先弄出火并事來,徒勞費了大家命。”

 梁、石二人趕應聲,然后匆匆離去。

 就這樣,不過上午時分,轉到城外大營,聞得城中請降,上下自然振

 然而,待見到來降之人是兩個年輕人,別人倒也罷了,呂頤浩卻是直接面沉起來……幾位近臣中,如楊沂中、仁保忠、虞允文、梅櫟等也多有些不自在起來,然后各自眼去看趙家。

 而趙家面竟是毫不變,然后從容應對,甚至還點了那個已經年的梁肅為書郎。

 按照渡河前定下的規矩,三十歲之前是可以赦免任用的。

 軍中既然降,接下來自然不必多提,城上果然依約開門,宿將張景親自督部屬蜂擁而,然后迅速控制城防,清理街道,并對城中兵丁民夫予以安置繳械……堪稱利索。

 隨即,趙家自帶著近臣文武,直接往城中而去。

 進城中,來到路口,卻果然有披掛整齊的張景匆匆迎面而來,然后當眾拱手請罪:“臣慚愧,還請家不要縣衙……”

 “那廝死了嗎?”

 趙家未及開口,騎馬在后的呂頤浩便氣急敗壞起來,但顯然是單純的憤怒,并無詫異之

 與此同時,趙家與許多聰明人都是一般模樣,那就是臉本沒有任何變化,而諸如酈瓊、范宗尹,乃至于尋常東南公閣隨員也都在瞬間之后恍然大悟。

 只不過,這些東南來的人,從沒想過兩河淪陷區的儒生會是這種生存狀態,即便是醒悟過來,也還是震撼難掩。而酈瓊、范宗尹這些人,不免心中稍有些慨,卻因為昨日呂相公的發作,不敢表

 也就是王德那些人,所謂事不關己,從頭到尾都沒在意過,此時還有些茫然罷了。

 至于剛剛點了書郎的梁肅,也在虞允文、梅櫟幾人的注視下,于馬上搖晃了一下,然后便面大變,直接翻下馬,跪倒在趙家側后。

 結果,引來了數名甲士的環繞。

 而那個石據,更是在自己師兄拜下后差點從馬上栽下來,也早早被幾名赤心隊騎兵給圍住了。

 “已經死了。”張景被這一幕弄得有點懵,但還是匆匆拱手。“是上吊自殺……還留下四個字,寫的是無愧于心。”

 “朕也無愧于心。”呂頤浩剛要再發作,趙家卻忽然冷冷開口。“戮其尸,示眾!”

 張景一個武夫,哪里會想太多,此時見到家和相公態度一致,又得到旨意,有了說法,便即刻應聲回,去置尸了。

 而那個梁肅,茫茫然隔著自己邊幾個甲士,看了眼被騎士環繞控制住的小師弟,卻是忽然在地上叩首不停。

 “朕不會改旨意的,你有什麼言語,也得接著戮尸之后來講。”趙玖在馬上頭也不回。

 “臣……臣請事后收尸。”梁肅抬起頭來,額頭青紫一團,面蒼白一片,勉力想了一想,方才艱難言道。“并請陛下許臣辭去職……臣師弟年,兩國戰,怕是難行,臣……想以白之名,護送恩師棺梓歸定州安葬。”

 趙玖回頭相顧此人,只覺得心腹中一團悶火,之前了許久,此時漸漸燃起。

 周圍上下看的不好,尤其是圍著此人的幾名隨駕許久的前班直,卻是干脆各自扶刀,以作萬一,便是楊沂中、仁保忠、虞允文、梅櫟這些人,也都張了起來,準備應對趙家可能的發。

 然而,趙玖盯著此人,怒氣雖然漸漸騰起,卻始終難以發作……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他憤怒的對象,并不是這個人,也不是為大金國盡了忠,還要自詡‘問心無愧’的那個漢人知州石皋。

 包括昨天的不滿,也不是針對酈瓊的。

 而且他知道,此時肯定還會有一些不說話的人,在心中被那個石皋和這個年輕人,覺得什麼‘儒者,以教人也’,覺得甭管石皋是不是違反法度,都是個無愧于心的‘好儒’。

 而這個憤怒也不是對著這些沉默者的。

 這是一種大而化之的復雜緒,可能有什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類的分,但絕對不僅僅如此,它還摻雜了一種委屈和因對自己無能而憤怒、恥的意味。

 有一種,自己明明做了那麼多,都辛苦到北伐了,卻還是有那麼多人遵循著那種糊里糊涂的邏輯去思考和做事,好像自己的努力不太值得一般,又好像自己的努力還不夠一般。

 這是一種自帶著反思心態的緒。

 但不管如何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趙家這一次居然漸漸冷靜下來,他沒有發表什麼檄文一般的斥責,也沒有再借機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來呵斥誰,來表達什麼心境……他忍了下來。

 唯獨,他能忍了下來,不是因為這些復雜緒本的復雜,而是他意識到,歸到底,正如諸般矛盾都是宋金戰爭引發的一般,這些緒和事端,麻木和愚昧,激昂與沉默,甚至包括正義與邪惡,最終也都需要北伐的功來襯底與決定。

 一切為了軍事勝利本,一切為了北伐功。

 在這之前,說什麼都沒意義。

 而這場發生于人心里的戰斗,本就是北伐的一部分。而既然是戰爭,難道要靠打炮來取勝嗎?!

 “就這樣吧。”

 在許多近臣的詫異之下,并不曉得自己錯過了兩個歷史上的金國名相,或者說,曉得了此時也不會在乎的趙家平靜扔出了這句話,然后打馬向前,并在滿街麻麻的軍士護衛下,越過了路口。

 而趙家一走,同樣不曉得自己在另一個時空中會為大金國盛世名相的兩個年輕人,也都才擺了那份恐懼,隨即,卻又忍不住在滿城兵丁的矚目下,當街抱頭痛哭。

 儒者,以教人也。

 甭管趙宋朝廷對石皋的評價如何,在這兩個人看來,他都將自己的理念傳達給了自己。

 問心無愧!

 下午,就在剛剛吊死人的安邑城縣衙,剛剛抵達此的趙家毫不猶豫的放開束縛,當場發旨要求河南工匠趕制‘燎原星火’的大纛,準備賜予馬擴。同時,移文鐵嶺關,要求韓、李、馬三人務必嚴肅軍紀,嚴查開戰以來不聽指揮、劫掠暴事宜,并直接點名梁興梁小哥,以及正在負傷中的趙

 最后,趙家沒有忘記直接發明旨質問陜北的吳玠,要不要自己親自過去取郭震的首級?

 PS:謝明羽霸霸大佬的三個盟主,這是大佬的第四萌!也謝野曠雪寂的大佬上萌,這也是大佬的第四萌!

 然后趙玖生日的方活應該會繼續,歡迎大家踴躍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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