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初臉上的神頗有些復雜起來了,搖了搖頭,喟嘆道:“年識淺。封鎖?如何封鎖?派誰去封鎖?流寇肆虜,這些年來,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唐中元,這些人哪一個沒在朝庭大軍的圍追堵截中從山西進進出出?這些流寇在中原各地流竄,兵惶惶如喪家之犬。我問你,誰來封鎖?”
王笑一愣。
盧正初又道:“中原等地連續數年旱災、蝗災,田地里顆粒無收。一旦限制難民逃荒,這些腸轆轆的百姓聚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你知道嗎?到時候再出一個張獻忠、唐中元,又當如何?讓他傅青主去剿嗎?”
王笑張開,喃喃道:“可是……”
“可是?只你說的‘焚燒尸’四字,一旦傳出去,可知會激起怎樣的阻力?世人講究‘土為安’,朱子曰‘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你若想燒人親者,便與人之仇敵無異。”
王笑道:“那便讓他們視我為仇敵好了,哪有因為無知便要那麼多人一起喪命的?”
盧正初盯著王笑看了一會,目中有的激賞,更多的卻是嘆息,他著膝蓋嘆道:“這還只是一小則,個中阻力艱難不是你一個無知小兒能懂的。若能防治,我們與陛下何嘗不想防治?但朝庭無錢無糧,各地將領懦弱、士兵驕縱,如何防治?朝庭沒有心力不談,這件事,也不是眼下最要之事。”
“你們不明白這事的后果。”王笑有些焦急起來,又勸道:“你們想過沒有?若是哪天鼠疫傳到京城,京師三大營的兵士只要有半數染病,這楚朝的天下可就亡……”
“住口!”盧正初猛然喝道。
兩個都沉默下來,轉頭看向延帝。
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耳,延帝卻只是習以為常地冷笑了一聲。
“讓他說。”延帝道:“朕又不是第一次聽到人說這楚朝的天下要亡。朕還記得,第一個這麼說的人是顧憲吧?‘時局如抱薪于烈火之上’,那時候朕還年,聽了這話心中又急又憤,想著若有朝一日自己登基即位了,一定要扭轉乾坤,中興祖宗江山。”
他說著,高仰起頭。
“但到了現在,朕還能怎麼辦?百姓到了絕路還能指員,員沒辦法了還能指著朕。那朕又能指誰?!朕有時候在想,也許承認自己無能并沒有那麼難。不就是青史上的一筆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或許朕縱聲,等這皇位傳到了朕的兒孫手上,他們反而有中興之能呢?”
延帝說著,忽然一指王笑,神變得極怪異起來。
眼前的年如一方純凈的玉,有熱、有純良,讓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志向。但再有志向的年,最后也了懦弱骯臟的中年人,連帝王也不能幸免。
思及至此,真是讓人生氣!
“你問朕為什麼不防治?朕實話告訴你……這天下人有兩萬萬,朕就是養不活!憑什麼?憑什麼一個個全指著朕來負責?!所以,朕不得他們死掉一大半,連著那些流寇反賊、貪污吏、無能兵,全都去死!”
“全都去死!”
王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直視著延帝那雙有些瘋狂的眼。
他知道皇帝說的是心里話。
原來如此啊……
這一刻,他站在帝王面前,忽然覺得帝王也不過如此。
那些很厲害的治國之道、權謀之全都退下去之后,面前的皇帝也不過是個無能為力的普通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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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左經綸與宋禮還在談話。
左經綸其實很累了,但他還在等宮中的結果。
宋禮正想勸他先去小憩一會,卻有下人在門外稟報道:“老太爺,孫小姐已經在外面廳上等了很久了,這會派小人來問問老太爺與宋先生要不要用些點心?”
左經綸便笑道:“明心回來了?讓進來吧。”
過了一會,左明心、左明靜與宋蘭兒便一齊進來。
“孫給祖父請安。”左明心與左明靜向左經綸行了萬福,又向宋禮喚道:“見過宋先生。”
“見過閣老。”宋蘭兒亦是行禮,又向宋禮喚了一聲:“父親。”
左經綸便和煦地笑起來,問道:“你們何時回來的?竟也不早與祖父說。”
“路上有事耽擱了,酉時才進得城,戌時才回到府中。因見祖父與宋先生在忙,不敢打攪。卻總是要向祖父問了安才好安心。”左明靜道。
左經綸便須道:“那位老醫醫如何?”
“開了幾副藥,讓孫先用幾日再去看看。”左明心低聲道。
左經綸點了點頭,又含笑問道:“錢家那孩子,名錢吧?你們覺得他為人如何?”
左明心與左明靜對一眼,忽然覺得有些為難起來。
“閣老,宋先生。”正在此時,卻有一個小廝腳步飛快地跑了進來,將一張紙條遞在宋禮手中。
宋禮攤開一看,猛然臉大變。
“閣老……”他將紙條遞了過去。
左經綸只掃了一眼,亦是有些震驚。
“你們先去歇著吧。”
他們也無心再與兒攀談,便打發們先回屋。
三個子便起向外走去,出門時只聽見左經綸低聲罵了一句:“這個王笑,實是大之輩,家國社稷或毀于此子之手矣。”
左明心一開始只當祖父是在說‘誰開了什麼玩笑’,聽到后面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人名。
也不關心這些國事,只是記住了這個奇怪的名字。
出了院子,左明心、左明靜二人便與宋蘭兒分開。
左明心轉頭見宋蘭兒的影拐過月亮門了,便朝自己的丫環道:“快把東西拿來。”
的丫環應了一聲便往馬車跑去,過了一會才提了個大布包過來。
“小姐,這里面是什麼?好重哦。”
“你別管。”左明心頗有些吃力地抱過那個大布包,轉往廚房走去。
左明靜嚇了一跳,輕聲驚呼道:“你真要把這個帶過去?”
“噓。”左明心很是有些神。
兩人也不帶丫環,悄地到了廚房,將那布包放在灶上。
解開來一看,里面卻是個大豬腳。
“這東西真惡心。”左明靜皺了皺眉,頗有些嫌棄。
左明心輕聲道:“姐,你別這麼說。”
左明靜道:“怎麼?這還真是你的聘禮不……”
左明心便低下頭不說話。
左明靜不免嘆了口氣,道:“你這傻丫頭別被那小子騙了,他一看就是個慣會哄小姑娘的套的浪子。”
“但是,”左明心低著頭,輕聲道:“誰進了誰的套還說不準呢。”
“嗯?”
“我也知道他是個游戲花叢的浪子,但他卻能一整夜不眠不休地與我說話,來回兩個時辰去為我尋信與這個……豬腳。”左明心輕聲道:“他是那樣招姑娘家喜歡的年郎,我不過是個病秧子。他卻從此弱水三千只能取我這一瓢,在我左明心這棵樹上吊死,又是誰進了誰的套?”
左明靜一愣,喃喃道:“你這種說法……”
左明心輕聲喟嘆道:“姐姐啊,我也是堂黨左閣老的孫,又豈是那麼好騙的?”
下一刻,有廚娘大喝道:“誰?!竟誰敢來俺的廚房東西吃!”
月下,兩個提著子的慌慌張張地跑過。
那廚娘大步沖進廚房,定睛一看,卻見灶臺上多了一個大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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