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蒙山腳下的刺殺發生之時,濟南城,小柴禾才剛剛得到線索并向王笑匯報。
“稟晉王,我們查到他在西轅門附近有個藏,捕獲一個扮麻風病人的細作,據他招供,馬海圖真名‘馬佳·圖海’,在封城之前就已出了濟南城……據線索來看,他很可能是往南逃了,準備借道南楚回京。”
小柴禾說的時候很惶恐。
這件事他辦得并不好,深怕到王笑的斥責。
但王笑似乎有些走神,并不太認真聽的樣子,支著頭漫不經心道:“線索顯示他往南逃,那他必不是往南逃。”
小柴禾心中一凜,忙應道:“晉王高見,卑職這就換個方向追查……此人在錦衛蟄伏了這麼久,得到不報,是卑職之罪,請晉王治罪。”
“你能力不如他,有可原。”王笑隨口道,“全力追查便是。”
……
理了些事,王笑則是匆匆趕到后院陪淳寧。
淳寧的況并不太好,平時大著肚子很吃力的樣子,連頭發都有些黃了。
王笑回屋時和秦小竺剛剛才醒來,費力地撐起子,笑道:“夫君要是公務繁忙,不必總是跑回來陪我。”
“馬上要過年了,本也沒什麼公務。”王笑扶著起來,低著頭給套上子,又替把鞋穿好。
雖是老夫老妻,淳寧卻也覺得這樣讓他伺候有些不妥,只是拗不過他……
一起用了早午飯之后,王笑剝著核桃,一粒粒塞到淳寧里。
“我找了幾個民間的婦科大夫,再讓他們瞧一瞧吧?”
淳寧有些疑,道:“宮中的醫都瞧過許多遍了,夫君何必再費心尋民間大夫?”
“那幾個醫不誠,我看得出來。”
“夫君莫這般說,這罪名讓人聽到,他們又要擔心被治罪了。”
“隨口一說,哪就什麼罪名了。”
秦小竺道:“醫連男娃娃都診不出來,嘁,要麼醫不……”
王笑其實也認識好幾個大夫,宋文華、李士材、廖行良,但他們擅長傷寒雜病、經、外科,婦科方面其實都不太厲害。
這次王笑是一連找了三個大夫,一個一個過來給淳寧把脈。
第一個大夫把完脈,老半天不說話,眼珠往上微微一轉,打量了一眼王笑的神,接著眼珠又往下一轉,思量起來。
王笑很客氣,道:“先生但說無妨。”
“脈洪而,洪則為氣,則為,氣丹田,其形即溫,在于下,胎若冰……”
“何意?”
“殿下氣不盛,水不足……”
王笑于是張起來,心知水便是羊水……那問題就很大。
“要嗎?”
“可否看看醫開的方子?”
“在此。”
那大夫看過之后點點頭,道:“這位醫也是知道的,雖無明言,開的卻也是補氣的方子……”
說到這里,他轉頭稍瞥了淳寧的方向一眼,道:“還是要悉心調養才是。”
淳寧卻是問道:“老先生可知孤懷的是男是?”
最關心這個,遇到大夫都要問。
“殿下左脈疾促,懷的當是男孩。”
“請先生到前院稍待……”
這大夫下去之后,秦小竺道:“看吧,醫就是不誠。”
王笑則是眉頭鎖,淳寧卻有些開心,低聲道:“夫君,我懷的是男娃呢。”
小會兒之后,第二個大夫一搭脈,眉頭就深深皺起來,捻著稀疏的長須,很有經驗地瞥了一眼王笑的臉,給了王笑一個私下再說的眼神,緩緩道:“老夫開兩副安胎的藥。”
淳寧又問:“老先生可知孤懷的是男是?”
這大夫更慎重些,重新把了一次脈,喃喃道:“知男法,左疾為男,右疾為,俱疾為生二子……原來如此……”
他說著搖了搖頭,再瞥了王笑一眼,默默去前院候著……
第三個大夫把完脈,盯著王笑袍上的紋龍刺繡,斟酌著道:“這脈象,十之六七是雙胎……當然,也許是老夫學藝不,晉王勿怪。”
“雙胎嗎?”秦小竺與淳寧對視一眼,道:“我上次就說了吧,我娘懷胎的時候就是這樣呢,說對了吧?”
那老大夫聽聞秦小竺是雙胎子,卻又給也把了一次脈,問了幾個問題,又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說話。
直到王笑送他往外走,他才低聲道:“晉王,秦側妃只怕是……不能生孕。”
王笑一愣,問道:“可有診治的辦法?”
“先天不足,怕是難……”
那大夫云山霧繞的說了一堆,又舉了唐玄宗的王皇后為例,說王皇后就是龍胎,長期無子。
在王笑的理解看來,該是這時代條件有限,雙胎兒營養供給不足。
他心自然是很差,但到了這個地位,喜怒也不敢表在臉上,免得嚇得人家什麼都不敢說。
到了前院,三個大夫商量起來,胡須揪了一地,爭論不休,云里霧里地又說了一大堆,漸漸達幾個共識,淳寧懷的很可能是龍胎。
但這絕非好事。
這年頭,雙胎難產幾率極高,以至于有人視之為不祥之兆,說其‘克父母’。
王笑也聽懂了,按他分析,淳寧的況是孕婦弱,加上是雙胎,導致羊水不足,羊水不足就容易在生產的時候使胎兒缺氧。
眼下的醫療條件下,以淳寧的況,要是運氣好,第一胎能生出來,但也可能像王笑這樣是癡呆,要麼像秦小竺那樣不孕;而第二胎……三個大夫都斷言“必定難產”。
要是運氣不好,一胎也下不來,大人小孩一起救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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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淳寧和秦小竺坐在一起,低聲問道:“夫君為何要避著我與大夫們談?”
秦小竺大咧咧不假,又不傻,應道:“他們男人家說話方便。”
淳寧臉上卻浮起些憂慮。
以前唐芊芊和秦小竺說話的是龍胎,聽了高興,心里其實只是當喜慶話,覺得那必然會有一個兒子,并沒去深思。
但如今一語讖,才想到一些實際的問題,覺得自己是沒有能力一連生兩個的。
這點自知之明淳寧又豈會沒有……
“小竺的母親是怎樣的人呢?”
秦小竺支著頭嘆了口氣,道:“不知道哎,小時候就不在了。”
淳寧道:“你之前說,以前是很厲害的將軍吧?”
“也沒有很厲害吧。”
秦小竺現在又不肯說,但淳寧卻還分明記得以前說的“我娘啊,那是力能搏虎,戰場上取敵首級二十八……”
這般想著,看著自己削瘦的小胳膊,心頭愈發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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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送走三個大夫,獨自踱了幾步。
淳寧的預產期大概在好幾天后,而前陣子德州之戰剛剛結束,傷員又多,廖行良去了德州傳授開刀與合之。
畢竟新的手方法是可以救活許多人的,總不能讓廖行良一直呆在濟南等著。
原本是約好正月初六之前讓廖行良回來,今日王笑卻是思來想去,私心終于還是戰勝了公心,決定提前把他接回來準備。
他招過幾個親衛,吩咐道:“你們去一趟德州,帶最快的馬,正月初二之前把廖醫帶回來。”
“是。”
“辛苦了,大過年的……”
王笑了臉,整理好緒,才再次去見淳寧,笑著告訴不必擔心。
這天夜里,纓兒、朵朵也過來,一家人聚在一起給淳寧打氣。
不論如何,因為有王笑在家,家里的幾個子就有了主心骨,總歸還是維持著這一方天地里的安寧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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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小柴禾對王笑所說的‘你能力不如圖海’的評語并不服氣,在心里發了狠要去把圖海揪出來。
他放棄南面的線索,從頭梳理了圖海混錦衛之后經營的人脈,發現了新的線索……
次日,小柴禾終于找到圖海的一個據點,踹開門進去,翻開一封封報,忽然吃了一驚。
“他一直在打探陛下的行蹤……不會吧?快!快出城……”
小柴禾飛馬出城,沿著道狂奔不已。
忽然,只見前方有一隊人馬倉皇,迎面趕來……
“怎麼回事?!”
“讓開道路!陛下遇刺了……”
……
等見到那殘破的駕,小柴禾腦子里“嗡”的一下,覺像是被人一拍掌摔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該死,還是讓這狗細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出了這天大的事……
他目掃過一尸,掃過臉慘白的護衛,最后落在那個被五花大綁、渾是傷的年輕人上。
小柴禾見過對方一次……馬海圖……馬佳·圖海。
他還親口夸贊過這個百戶,拍著對方的肩他好好干。
這一切一切回想起來,都讓小柴禾到巨大的憤怒。
“干你娘!”
他快步沖上前,一掌重重摔在圖海臉上,“啪”的一聲巨響,圖海的牙都從里摔出來,里塞的布也掉出來。
小柴禾卻覺得自己的臉也在疼……
“哈哈哈,錦衛指揮使?小柴禾,你就這一點本事?錦衛如此利在你這個廢手上,豈不惜哉?!哈哈哈……豈不惜哉?王珠!你瘋了,你攔我?王珠……”
“狗東西!你會后悔你還活著!你落在老子手上,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敢帶我去見王笑嗎?他能明白的,你不如我……你遠不如我,我以區區百戶之職,便能耍得你這指揮使團團轉……哈哈哈哈,指揮使大人,你不敢帶我去見王笑……我告訴你,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王笑……”
“啪”又是一聲重響,小柴禾用盡全力又是一掌,胳膊都了力……
~~
濟南皇宮。
王笑掀開周衍上的金帛布,只見他膝蓋已完全被砸碎,兩條小綿綿的,如折斷的筷子般變了形。
周衍還沒醒來,閉著眼陷在昏迷中,臉慘白。
他與淳寧長得相像,王笑只見他這張臉,心頭就有說不清的痛惜之……
等王笑出了宮,一路只聽到都是哭哭啼啼的聲音。
到了宮門,又見到百聚在那里大哭。
“怎麼回事?”
“晉王,下要彈刻王珠……”
“我問你們怎麼回事?!”
“咚咚咚。”小柴禾第一時間跪在王笑面前磕了幾個頭,道:“卑職無能,未能及時捉住細作,請晉王治罪……”
“都閉!”
這樣糟糟的場面也問不了話,王笑向王珠說了一聲“二哥,你跟我來”,徑直走到無人。
“說吧,怎麼回事?”
王珠說了一會,王笑便明白了事的經過。
圖海帶人攻擊駕,以巨石堵住了道……
王珠沒有第一時間保護周衍,反而跑去救了宋蘭兒……
巨石砸倒了車架,斷了周衍的雙……
宋信為了救駕死了,宋禮也了傷……
也就是王珠救完宋蘭兒還懂得回過頭來護駕,這才保了周衍一命……
圖海里含了毒,眼見事敗,本來打算自盡的。王珠有經驗,一把擰掉了他的下……
王珠平平淡淡地說完,轉就走掉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彈劾不彈劾,大罪不大罪的,他還真就不在乎。
王笑又招來宋禮問話。
宋禮上挨了兩刀,也是很狼狽的樣子,所說的與王珠差不多。
“我問你,若我二哥第一時間護駕,陛下可會負傷?宋信大人可會犧牲?”
宋禮有氣無力的樣子,低著頭應道:“當是不會。”
“宋蘭兒呢?”
這問題對于宋禮而言似乎有些為難,好半晌才回答道:“當時的況……蘭兒摔倒在地,若非王珠,恐會被踩踏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