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在五年中三次易主。

　金瓦紅墻的宮闕依然巍峨雄偉，沉默著，仿佛在冷眼看著那些爭權奪勢的人們決出一個最后的勝者。

　把所有敵人都殺干凈，才有資格作這萬重皇宮的主人。

　“殺！”

　冷冽的刀鋒劈下，護衛們猝不及防，被劈倒在地。

　……

　殺喊聲傳殿中。

　布木布泰有些心緒不寧，正倚在躺椅上小憩。聞聲驚醒過來，連忙抱起王玄燁。

　薩仁嬤嬤皺了皺眉，向蘇茉兒道：“你保護好娘娘和小阿哥，我去看看。”

　走了一步，一轉頭目又落在王玄燁臉上，沉的眼睛里難得泛起些和藹的神。

　這個蒙古婦人長得高大壯碩，面相卻很兇惡，此時笑起來也顯得嚇人。

　王玄燁卻不怕，趴在布木布泰懷里，問道：“嬤嬤，草原上的狼來了，要叼走我嗎？”

　“小阿哥不要怕，要是狼來了，嬤嬤去趕狼。”

　說話間，外面的慘聲，越來越大。

　王玄燁雖然小，卻也到那種危險的氣氛，長了手嚎啕大哭起來。

　“嬤嬤……嬤嬤……不走……嗚嗚……不要嬤嬤走……”

　薩仁已經邁出了殿門。

　孩子的哭聲在殿中回，布木布泰抱起孩子站起來。

　目看去，一個個帶刀侍刀已殺到了門邊，外面是滿地的尸。

　蘇茉兒之前急得厲害，真到了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連忙拿起掛在墻上的弓箭，侍立在布木布泰邊。

　布木布泰沒有去憐憫那些死去的奴才。賞給他們榮華富貴，本就是要他們出命來護衛。

　“別哭了。”叱罵了懷里的孩子一句。

　王玄燁馬上收了聲，眼里還是淚水漣漣，滿是委屈地把頭埋在額娘懷里。

　布木布泰拍了拍他的背，沒有往后面逃，反而往前走去。過重重帷幔。

　殺喊聲越來越近，低聲念叨：“福臨長大了啊。”

　派遣侍衛殺皇宮與暗殺不同，這說明這已經不是濟爾哈朗一個人的主意，福臨必定同意了這個計劃。

　“我確實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向我手，向你的兄弟手……向從小養你長大的嬤嬤手。”

　喃喃自語著，目落，只見到薩仁背后出了帶的刀尖，緩緩地倒了下去。

　“薩仁……”

　布木布泰子了，用手蓋住王玄燁的頭。

　~~

　噶布拉把刀從薩仁上拔出來，抬頭看去，見到了布木布泰，也見到了懷里的那個孩子。

　只要從太后懷里奪過那個孩子，摔死在地上，這樁差事他就算辦完了。

　但站在殿的布木布泰沒有慌，開口問道：“噶布拉，你是來殺本宮的嗎？”

　“稟太后娘娘，奴才絕不敢傷你。但從草原上撿來的那個孩子是災星，請娘娘將他給奴才。”

　“愚蠢，你做這種事之前應該問一問你阿瑪。”

　噶布拉一愣，沒想到這個時候，太后娘娘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奴才只是奉旨行事，請娘娘將孩子給奴才。”

　“你若是問了你阿瑪，他就會告訴你，要麼不手，要手就得把本宮也殺掉。否則，赫舍里氏將因為你、招來滅頂之災。”

　聲音不大，但語氣不怒自威，‘滅頂之災’四個字仿佛在所有人心里重重敲了一下。

　布木布泰說著，單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從蘇茉兒手里接過一支箭，抵在自己的嚨上。

　“很簡單，你只要說一句‘去死吧’，本宮現在就可以自戕。這孩子隨你置。你的差事就辦完了，你要的‘前程富貴’也就有了，一輩子都會高厚祿。”

　噶布拉的腳步不由停了一下，抬起手，道：“太后娘娘萬萬不要傷了自己，皇上和輔政王絕沒有要傷你的意思，只要……”

　“你不覺得可笑嗎？要宮變卻不想傷本宮……你跟著這樣糊涂的主子，不怕萬劫不覆嗎？”

　噶布拉額頭上有冷汗流下來。

　他四下看了一眼，向幾個侍衛使了個眼。

　“太后娘娘你聽我說……快！”

　一瞬間，幾個侍衛猛得向布木布泰撲奔上去，誓要搶下懷里的孩子。

　布茉兒搶上前。

　而布木布泰手里的箭已扎進的脖子，利落、不帶一點猶豫。

　“住手！快住手！”

　噶布拉駭然，驚呼道：“太后娘娘，快停下……”

　他很清楚，只要殺掉那個孩子，太后的威沒了、寄托沒了、希沒了，與死人也就無異了。

　這才是皇上和輔政王要的。

　但若是真死在自己手上，皇上早晚必定要除掉自己。還有科爾沁，絕不可能放過自己。

　殺掉那個孩子只會有功，但害死太后卻是大罪……

　噶布拉連忙跪下，喊道：“請太后保重。”

　布木布泰眼中譏意更濃，淡淡道：“本宮不為難你，去讓福臨來見本宮。”

　~~

　“蠢奴才！這麼簡單的事你都辦不好？只要搶下那個孩子，殺了他。讓額娘好好呆在慈寧宮里，很難嗎？！”

　福臨一腳踹在趕來通報的侍衛上。

　那侍衛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磕頭道：“皇上饒命，太后說，要殺就把和那孩子一起殺了，奴才實在是……”

　“沒用的東西。”

　福臨罵了一句。

　他不太想去見布木布泰。

　他希自己只要等著，等奴才們除掉那個孽種，最后等布木布泰醒悟過來、明白錯了。

　他希自己去見布木布泰之時，已經平定了天下，為一個獨斷乾坤的皇帝。而獨居深宮，會痛哭著向他認錯。

　到時他會原諒，原諒這個額娘……

　此時面對這樣的況，福臨轉頭向濟爾哈朗問道：“皇叔父認為怎麼辦？”

　“給皇上說一個故事吧。”濟爾哈朗開口說道。

　“秦莊襄王在位三年逝世，十三歲的長子嬴政繼位，就是日后的秦始皇，秦始皇的生母趙姬也就了太后……”

　“趙姬寵信一個男寵，名嫪毐，此人可用……那話轉桐木車。趙姬與之私通，‘絕之’，不久便有了孕，于是遷居到雍城的離宮，與嫪毐接連生下了兩個兒子……”

　“嫪毐僅僅因為與太后的私，被封為長信侯，以秦始皇‘假父’自居……”

　福臨聽到這里，然大怒。

　“我是你王叔叔……我是你王叔叔……”

　回想著當年在雍和苑王笑說的話，他到巨大的憤火涌上頭顱……

　他站起，一路往慈寧宮走去。

　濟爾哈朗說的故事還回在耳邊。

　“秦始皇是怎麼做的呢？”

　“秦王政九年，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帶劍。意思是秦始皇舉行了冠禮，可以親政了，就像皇上如今……”

　福臨越走越快。

　他腦子里，濟爾哈朗那些話也越說越快。

　“他車裂嫪毐，誅其三族，趙姬與嫪毐的兩個兒子被摔死！”

　“他明示與趙姬斷絕母子關系，囚居在雍城。敢有為進諫者被死，尸首掛在宮墻示眾……”

　福臨快步沖進慈寧宮。

　——朕要摔死那個孽種！

　“你們都站著干什麼？！還不把那個災星從我額娘邊帶走……”

　下一刻，他對上了布木布泰那雙冷冽的眼。

　“你太讓我失了，有本事，你便該下令殺了我。”

　布木布泰抱著孩子上前了一步。

　“也別找借口了，他不是什麼草原上撿來的災星，是我和王笑生的兒子、是你同母異父的兄弟。來，下令殺了我。”

　福臨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腦子里想起濟爾哈朗最后的話——

　“皇上不知道怎麼做的時候，不如想一想，如果換秦始皇，他會怎麼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