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親衛往祈年殿方向跑去,好一會才回來。
“耿將軍……”
耿當也不避著索額圖,道:“說吧。”
“是。索尼罪大惡極,已然伏誅了。”
索額圖腦中“嗡”地一下,小臉一片煞白。
“延元年,索尼隨皇太極攻錦州,在寧遠打糧;延四年,清軍在京畿擄掠、他隨軍塞,亦有參與;延五年,他攻破永平府;延七年,攻掠山西大同等地……”
那親衛說到這里,又道:“這次的叛,索尼亦有參與,張將軍派人捉拿他,他拒捕,現已被手刃……”
索額圖整個人都是懵懵的,抬頭看著耿當,已不知道怎麼辦為好。
耿當又問道:“他家里人呢?”
“索尼在延九年了院任文事,其后并未從軍,其子年,未隨清軍塞攻掠。索尼還有一個叔父,罪任也不大,又通曉蒙古事,留下聽用……其余家人皆未追究。”
耿當有些無奈地看了索額圖一眼,道:“好了,俺能給你打聽的都打聽了,去吧,去找你兄長和你叔爺……”
索額圖低著頭,喃喃道:“家父叛,將軍不殺我嗎?”
“殺你做什麼,俺們不興連誅那套的。”
索額圖一愣,抬起頭,又問道:“將軍不怕我心里有怨念嗎?”
“你們赫舍里……不是,郝家,還有一大堆人要養不是?以后好好干活,養家糊口,去吧。”
耿當說著,在索額圖頭上一拍,大咧咧就把人打發了。
索額圖跌跌撞撞地走著,想到父親的死,又想到家里幾十口人以后真要由自己和大哥養,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耿當聽著那哭聲姜慘,撓了撓頭,心想這孩子果然是好會哭,怪不得要郝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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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時代的價值觀里,范文程、索尼等人以前做的事,其實不算什麼大罪,只是‘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世人罵雖罵,但大部分人認為他們罪不至死。
他們這些人效忠清廷時盡職盡責,投降了,本該搖一變為楚朝的高才是。
比如漢末之時,賈詡獻計李傕、郭汜攻破長安,害得數十萬人尸遍長安,民間‘相食略盡’,可謂‘漢賊’,曹追究他了嗎?
往后青史有人罵賈詡漢賊,亦有人贊他多謀。
反觀如今,王笑一定要追究范文程等人,反而是王笑壞了規矩,是“氣量狹窄”。
在這年頭的價值觀里,哪怕他們出謀劃策害死數百萬人,罪名也比不上今天刺殺王笑一個人。
因為天地綱常,君為臣綱。
自古朝代更迭,士大夫們換君主的事,哪管腳下死多螻蟻?
于是,王笑決定“恢弘大度”一次……
這天,如索額圖這樣失去父親的孩子有幾十、上百個。
王笑既沒有株連他們,也不擔心這些孩子以后找自己報仇。
他以前看武俠小說,‘為父報仇’之類的橋段很多,殺了人就要斬草除之類的。
但這年頭忠君思想其實頗重,君要殺臣,臣死了,臣的兒子活著,也只能激君的不殺之恩。
哪怕是在滿洲階段觀念也很強烈,主子要殺個奴才,奴才的兒子有幾個能報仇的?比如努爾哈赤的那些親戚里,一半都是他的仇人。
否則若真算起來,就這幾年的仗,王笑的仇人都有幾十萬個了。
話雖如此,但叛逆是重罪,一般是要誅九族的。
王笑并不誅連,他終于開始向乾朝的降臣們展示了他的‘寬厚’。
清洗過后,鮮染遍了天壇一塊又一塊青磚。
死掉的人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人卻在高呼著“晉王寬弘大量,菩薩心腸……”
王笑在這一片頌贊之中,沉默地走上祭天臺。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每一步都在表明他的態度。
——大家不是就喜歡這種寬厚嗎?不是喜歡玩謀嗎?不是喜歡裹挾民意嗎?
那好,來玩。
我會讓你們到死,也只能頌贊我的寬厚、激我沒有誅連你們的家小;
我會讓你們看看何謂謀、看看在真正的實力面前,到底誰才有資格玩謀;
我會把京城的民意贏回來,同時還要贏得明正大殺你們的名義;
……
看著祭天臺上那個影,一個又一個人乾朝的文、士卒忍不住跪下來,他們終于見識了王笑的強;一個又一個蒙古人打著千鞠躬行禮,他們終于見識了楚朝的強大。
當刀斧落下,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楚朝重新定鼎燕京,也沒有人敢對王笑提出任何條件了……
但祭天臺上的王笑閉著眼,著帶著腥味的空氣,心里想的卻只是“京城,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