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在于‘只發不收’，朝廷以寶鈔支付俸給軍餉，收稅卻只收新鈔或干脆不收。民間的寶鈔用舊以后也不能兌換，致使百姓越來越不愿使用寶鈔。”

　“是啊。”徐維點點頭，道：“我到經改司比姚大人早兩天，范大人曾和我說過另一個原因，姚大人可想得到？”

　姚啟圣想了想，忽然想到銀庫里那六百萬兩白銀，猛得靈一現，道：“原來如此！這六百萬銀子就是與寶鈔掛鉤的，依然會用在治河款、或邊地的軍餉上，但會以寶鈔的方式來發？”

　徐維側點點頭，心道難怪范大人要把他從戶部調到經改司，果然是才思敏捷。

　“按范大人的說法，這‘準備金’，寶鈔不是想發多就發多的，需要……”

　徐維話到一半，忽然見到長街上有一個影走過，他不由瞇了瞇眼。

　——那人有點眼，在哪見過？是南京來的人嗎？

　然而下一刻，他定眼一看，那個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

　于是同時，侯方域正在營外貿商行里擬訂今年與江南的貿易計劃。

　忽然，他聽到外面有爭吵聲傳來，趕到窗邊一看，只見幾個戶部員正在與商行里的幾個老帳房爭吵。

　今天王康不在，但那幾個戶部員也不敢太過囂張，只是神態顯得十分焦急。

　“國商國商，總歸是為朝廷辦事的商行。這每年給國庫的分都是早定好的，前兩年都給的利索，今年怎麼就沒有了？”

　“這位大人，我們都說了許多遍了，朝廷的那部份分紅我們已經給過了，該國庫的銀子都已經了……”

　“分明就了六百萬兩……”

　“大人你聽我說……”

　“經改司什麼經改司，我們戶部就是沒收到……”

　侯方域皺了皺眉。

　他才不會出面去解釋，這件事他看得很清楚。

　——六百萬兩銀子的大事，上頭的高割得清清楚楚。戶部怎麼只可能派幾個小來辦？還特意選在王老大人不在的時候？

　無非就是哪位戶部的高故意派人來吵上兩句，為的就是給經改司一點難堪，以免這事為每年的慣例。

　自己若真跑出去解圍，必是被人奚落一番，害范大人面無……

　但侯方域看得明白，商行里的那幾個老帳房卻看不明白。

　這些老帳房不懂老爺們的彎彎繞繞，被人急了，竟是真把接的帳目又拿出來。

　“大人們請看，這筆六百萬的銀子就是經改司提走的！你們都是朝廷的衙門，銀子給朝廷了，就與我們無關……”

　忽然。

　“咦，這一百萬兩的分紅又是什麼？”有名戶部員輕呼了一聲。

　場面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那些戶部員忽然就不敢再鬧了，灰溜溜地轉就走……

　隔著一條走廊，侯方域站在窗邊看著這一幕，皺了皺眉，思索起來。

　——這幾個戶部員跑來是想敲打經改司，這只是場上習以為常的小事，不算什麼。但看他們最后走掉的樣子……倒像是真發現了這外貿商行的帳目有什麼問題？

　有問題，但不敢吱聲？

　一百多萬兩？這種國庫著銀子用的時候，提走一百多萬兩做什麼？

　莫不是王老大人私吞了這一百多萬兩不？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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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楊全走進了離銀庫胡同只隔兩條街的一座宅子。

　他是太平司出，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穿綢，舉止間頗有豪氣。

　由下人引著一路走進大堂，他向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拱手道：“公子。”

　這公子名馬伯和，面容英，此時盤坐在那里，也能看得出來他量矮小。

　他雖是這副矮小的軀，臉上的表卻莫名地讓人到迫。

　“坐吧。”

　楊全在廳中落座，開口道：“如今京城已被偽朝攻下，公子還是及早回南京為好，大人說，可以為公子謀一個太平司同知的位置。”

　馬伯和道：“我在做的事若能，區區一個太平司同知，我不看在眼里。”

　“可是就連溫大人都失手了，他反倒還把自己害死。”

　“那是他蠢。”馬伯和道：“刺殺只是小道。要對付王笑，要能看到這個人的基在哪里。”

　楊全道：“我不明白。”

　“我近來一直在想，王笑的權柄是從何而來的？”

　馬伯和緩緩道：“最開始是錦衛，他通過錦衛抄家，得了些銀錢和先帝的信任；之后是關寧鐵騎，他收服關寧鐵騎打敗皇太極，贏得了兵權和威；再往后，他接收了楚朝在北方的勢力，比如京營和宣大的殘兵、朝廷的百。

　這些，都是楚朝舊有的勢力、是先帝的澤，只是他用得比先帝好。

　在山東立住腳跟之后，況開始有了改變，他開始均田、收攏流民和遼人、打豪紳、改革科舉、改革制……這讓他贏得了民心。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支技他，齊魯百姓；逃到山東的奴才、遼人、賤民；以前只能給別人種地的佃戶；原本無地可地的貧民……這些人得到了田地，對他恩戴德，呵，都是想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但架不住人多啊，就是他們充實了他的兵力。

　至于他的文，都是些什麼人？那些能考上狗屁選考試的半吊子書生，呵，家境一般的農民、小戶人家的子弟，本該連秀才都考不上。還有那些原本上不得臺面的小吏，被他重用。甚至一些士族子弟，看著他實力越來越強，也只好低頭向他效忠。

　看出來了嗎？王笑的實力是哪里來的，魚龍混雜。”

　楊全道：“恰是各方都支持他，他才以難對付。”

　“你錯了。”馬伯和道：“他的勢力太復雜，對他是好事，也是壞事。

　在國難當頭之際，各方可能在他的種種手段下擰一繩。賤民和平民們得了好、豪紳們為了活命可以忍一忍。‘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他們都有志向，為了志向，利益就不那麼重要了。

　現在況不一樣了。收復京師，這是他們的志氣最高漲的時候。過了這個點，他們的志氣就泄了。就像是男人和人，過了那個點，就不起來了，明白嗎？

　熱再熱，漸漸也要涼下去。只有利益才能讓人永遠效忠。也像是男人和人，一開始花前月下，可以把錢財視為外。但日子久了呢？貧賤夫妻百事哀。有了錢，夫妻相才能長久安穩。

　這個時候，王笑該做的是什麼？給臣下文武大肆封賞。‘男兒劃地取封侯’那些人跟著他出死死，是為了當萬戶侯的！

　但你看他是怎麼做的？該賞不賞，還沉醉在均田的舊夢里，天真地以為接下去還憑這老套的路數能讓人繼續追隨，我聽說，他還立了一個經改司準備繼續變法，誰會支持他變法？

　蠢，太蠢了。他了一個大破綻，我怎麼能不趁機對付他？”

　楊全沉思了一會，道：“但我看京城局勢還是非常穩定。”

　“那是你看不出來。”馬伯和道，“但我看出來了，我早就看出來了，王笑此人太像王莽了，太像了，我甚至懷疑他就是王莽轉世。

　你看王莽稱帝之前，何等如日中天，所有人都支持他，像不像王笑如今？但王莽是什麼下場？

　你再看王笑，眼下是他權柄最高之際，但眾叛親離的裂已經出現了。有功而不賞，他真以為所有人都會為了他的志向無條件地效忠。他居然犯這樣愚蠢的錯誤。我要做的，就是撕開這道裂！”

　“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楊全道：“公子是要收買偽朝的文武員？”

　“不錯。王笑沒有利益給他們，我卻有。我已有了不收獲，你以為我的消息是哪來的？”

　“可是……公子當知道錦衛的厲害。我們已有不人折在他們手里。”楊全道：“眼下他們剛拿下京城，我們還能在京城活。再過些時日，那個戶籍制度一旦建立，我們再留下來就很危險……”

　“呵呵。”馬伯和笑了一笑，給人一種強烈的迫，道：“我你過來，是為了今晚陪一個人喝酒，你猜猜他是誰。”

　楊全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馬伯和道：“記住，要殺一個人，不是像溫容信那樣冒然拿著匕首沖上去。而是要先弄瞎他的眼睛、弄聾他的耳朵。”

　楊全恍然，道：“是他……”

　“不錯，偽朝的錦衛指揮使，柴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