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禾急忙趕至象園。

　他腰帶都沒來得及扎，對著幾個下屬就大罵道：“做什麼吃的？！”

　沒功夫聽那幾個下屬請罪，他一邊快步走向高臺上趕去，一邊問道：“到底是什麼況？”

　“有人冒充錦衛洗劫了幾家大戶，現在城完全了。

　還有幾位大人派人來質問我們為何要擅自抄家，害得京城人人自危……”

　“詳細況查清楚沒有？”

　“沒有。”

　“娘的！”

　小柴禾啐了一口，站在高臺上去，只見城中許多地方都在起火，能見遠有拿著火把的隊伍在穿梭。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停地發號施令，又讓人去告訴耿當與莊小運把京城和皇城戒嚴。

　接著，他很快意識到事有哪里不對。

　這些事，似乎已不僅是某些反對新法的人做的了。

　他火速召過崔老三，吩咐道：“必定有建虜或南楚的細作在京城活，你去給我仔細查，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給我揪出來。”

　“頭兒，京城都這樣了，現在才查……”

　“閉，去通知兵來平。我們是錦衛，揪出來細作、搞清楚的原因和他們的計劃才是我們要先做的。”

　“是……”

　小柴禾煩躁地揮了揮手，莫名地又想到一件事，忽然又問道：“上次我讓你查的那個馬伯和，你查了沒有？”

　崔老三愣了愣，應道：“他家的案子歸在刑部，我問過了，刑部員說調查過他了，這人沒有問題。”

　小柴禾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從那天酒宴之后自己就被人盯上了，于是道：“你再派個人去查一下，仔細查。”

　“這種時候？”

　“還要老子再說嗎？！”

　“是……”

　事顯然比小柴禾想像中要嚴峻得多。

　短短一個時辰之后，有一名番子飛快地跑來。

　“報！有數十家大戶聚在宜春伯府，正在聚集護院家丁，京城到都有人在喊宜春伯反了，說是他要清君側……”

　小柴禾很驚訝，反問道：“清君側？一群護院也敢造反？不要命了嗎？”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些人平日里看著一個個老謀深算，現在怎麼會這麼蠢？連真的錦衛假的錦衛都分不清……

　別的不說，京營里那些火銃打上兩排，馬上就能要了這些人的命，就這樣也敢清君側？

　“報！大人，不好了，有許多人向象園圍過來了，暫時還看不清多人，僉事大人問，是否殲滅他們？”

　“娘的，給老子把他們……”

　小柴禾張了張，忽然想到王笑出京前的叮囑，到了邊的話于是說不出來……

　~~

　宜春伯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反了。

　他還在召集大家伙商議對策。

　……

　馬伯和走進宜春伯府的大廳，故意出些許驚慌失惜的樣子。

　他這副模樣落在眾多人眼中，卻還是顯得十分鎮定，不人暗道這年輕人變不驚，實在不簡單。

　馬伯和把眾人這種贊賞的表收在眼底，心中微哂。

　——就你們這些人，做夢都想不到就是我用區區數十人攪風云，把你們嚇這樣……

　他很快進了謀士的角，開口為這些人分析局勢。

　“諸位大人勿慌，在下前些天出城，已聯絡了京郊七戶大族，這些大族曾經在京城變之時結寨自保，也是有戰力的，布甲、兵皆有，云潘家有礦工兩千余人；興州袁家有家丁三百人……一共可齊結四千余民兵。

　當然，他們不如王笑那些兵，但恰好，王笑如今不在京中，而是在大臺鄉山野之中，護衛不到百人，四千人可趁他歸京之時埋伏他，未必不能……”

　“勝算不大啊，礦工哪能打仗？”有人低聲道。

　隨著這一句，堂上響起竊竊私語聲。

　這年頭，十幾人擊敗數千人的戰事大家都聽說過，聽說王笑還有數十護衛，堂中眾人反而更擔憂起來，士氣不增反減。

　馬伯和還真是沒有想到，一說戰況這些士紳反而起了退意。

　他到有些惱火，暗罵這一些蠢材果然不能事。

　好在他不是真心要助他們造反功。

　他收拾好緒，繼續開口說起來。

　“要是沒有勝算的仗就不打了，就沒有項羽在巨鹿之戰擊敗章邯的壯舉了！

　何況，我們未必沒有勝算，我就有一個辦法控制住錦衛……

　諸君都知道，王笑之父王康貪墨了朝廷四百萬兩銀子。據我所知，此事錦衛指揮使柴青禾亦有參與，這也是今夜錦衛滅了林史滿門的原因。

　他們這什麼？貪贓枉法、殺人滅口！簡直是無法無天！道義是在我們這一邊的，我們可以把這些全宣揚出去，我們應該告訴百姓，這些人貪墨了國庫一半的銀子，還殘殺忠良，必須將他們繩之以法。

　京城百姓本來就懷念朔朝、不滿王笑，只要把他們聚集到王家去鬧事，我們再趁機殺掉王康，把事鬧大，那所有人就都沒有退路了，不反也得反。到時我們裹脅著這些百姓，有他們擋在前面，看京營怎麼還手平。

　如此一來，柴青禾與王康合謀貪墨之事就再也遮掩不住。王康一死，錦衛和京城守備在王笑面前也不了干系。他們必定知道王笑不會再信任他們，只會重罰他們保護不力。到時我們就可以用銀子收買他們。

　有京郊的大戶拖住王笑，我們只要把錢砸進去，不怕那些兵悍將不支持我們，等收服了錦衛與京營，王笑也是必死無疑。接著，我們可以打出‘清君側’的名號，由宜春伯進宮請陛下清算王笑，那麼，諸君全都可為社稷功臣……”

　“不行吧？”

　馬伯和才興致地說到一半，忽然有人打斷道。

　“不行！這計劃不對，太多了……殺了王康，這是與王笑結死仇，這是在找死……事就再沒有轉機了……”

　馬伯和轉過頭看去，見是一個穿著華服的胖子，滿臉都是大汗，里卻還在不停說著。

　“這行不通的，我不干了，太危險了……支持新政頂多就是破財免災，這樣做卻是要拖著全家去死……我不……”

　“糊涂！”馬伯和大喝道：“你沒有退路了！錦衛已經殺過來了！”

　他語氣飛快，聲俱厲，不給那胖子說話的機會，又喊道：“沒看到嗎？林史、葉大人全家都被殺了，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有錢、反對新政。王笑是什麼人？他為了錢糧已經殺了多人了？他連孔家這樣圣人之后都能抄，他能放過我們嗎？！

　現在是什麼時候？生死迫在眉睫之際！你居然還猶豫？當斷不斷，反其……”

　“不。”胖子不停搖頭，道：“我越想越不對勁，錦衛要抄林史家早該抄的……這事不對……我不要去殺王康，太……”

　“宜春伯！”馬伯和轉向上首的宜春伯，道：“到了你決斷的時候了，不能再被這些懦夫拖了后。今夜稍有遲疑，錦衛馬上就要殺過來了，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如今的況像是什麼時候？像王莽篡漢改制，天下急需一個像漢武皇帝一樣的英雄，請宜春伯當這個英雄！

　王笑矯托天命，偽作符書，欺眾庶，田為王田，賣買不得。規錮山澤，奪民本業。此其逆天逆地之大罪也！若宜春伯再不出面匡扶社稷，大楚就要亡了啊！”

　“不不不……不是……”

　那穿著綿繡華的胖子還在說話，楊全忽然上前一步，手里的匕首“噗”的一聲捅進他的口……

　滿堂士紳大驚。

　然而馬伯和那激昂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諸位！若要在新法之下、過與那些賤民一樣的日子，還不如痛痛快快拼一場，贏了，位極人臣，永富貴！就算輸了，也不要當王笑的一條狗……”

　“今委屈求全亦死，舉大計亦死，何不放手一搏？！”

　一切發生得太快，站在上首的宜春伯早沒了思考的能力。

　說實話，他今天剛剛和妾折騰了一番，好不容易才睡下，最是睡得沉的時候突然被人起來，說錦衛開始大肆抄家了。

　從沉沉夢到驚恐不定，他眼屎都還沒就跑到這大堂上召集大家商議，然后又聽馬伯和的一番慷慨陳詞，現在終于見了。

　現在宜春伯腦子里只有兩個畫面，一個是被王笑抄了家，一個是為……漢武皇帝。

　今天之前，他都還是個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從來沒想過要匡扶社稷。

　但這個設想突然被人提出來，他覺有些莫名的激。仿佛至高的權柄就在眼前了。

　“拼了！大丈夫就是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宜春伯高喊一聲，轉向馬伯和，道：“馬先生大才，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馬伯和道：“兵分兩路，一路拖住錦衛，一路殺進王家……”

　堂中有人還是覺得不對，認為就算要造反也應該先進宮控制皇帝，或者收買京營。殺王康既不能改變局勢，還會與王笑結死仇。

　但氣氛就是這樣，大多數人還在因為今夜的滅門慘案人心惶惶，是馬伯和讓他們到了希與安全，他們就只想盲從于這種安全……

　~~

　“你說什麼？！”

　錢承運翻起來，驚呼了一聲，喃喃道：“怎麼可能……都是鐘鳴鼎食之家、知書達禮的門戶，怎麼會這麼蠢？”

　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些往日里輕而易舉就能賺數十萬兩銀子的人，能做出這種找死的選擇。

　錦衛抄家？

　要是錦衛抄家，還能給你們機會聚在一起謀反嗎？用屁想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圍攻王家？

　這是為什麼？怕自己死得不夠？想要背水一戰，上來先把自己的后斷了……

　——不……事不對……此事必然有細作在其中參與。

　錢承運想到這里，驚出一冷汗。

　他披上服，直接就去往白義章的府邸……

　~~

　王康這夜是睡在沈姨娘屋里，一直睡到天蒙蒙朧朧亮的時候，忽聽到屋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老爺……老爺……不好了！府里被人包圍了……”

　王康急忙翻起來，他倒也不怎麼慌，第一時間派人去通知王珍。

　等他跑到大堂一看，卻見王珍已經坐在堂中，正在有條不紊地安排護衛防。

　王康于是問道：“發什麼了什麼？”

　“孩兒近來閉關讀書，父親反而問孩兒發生了什麼？”王珍道，“外面的人說是父親侵吞了國庫一半的銀子……”

　“放屁！”王康登時大怒，來回踱了兩步，氣得吹胡子瞪眼，“一開始說我貪了一百萬兩，接著說我貪了四百萬兩，現在倒好，我都貪了一千萬兩了？！”

　王珍似乎苦笑了一下。

　他很快收斂起笑容，但還是落在王康眼里。

　王康拍了拍額頭，氣急敗壞又無語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天都還沒大亮，為什麼這麼多人圍過來。”

　“無非是有人別有用心，想煽民意。”王珍道：“我對況并不了解。”

　“那怎麼辦？”

　“無妨，憑我們府中的護衛，那些人沖不進來，過不了多久兵就會來了，我們殺人便是。”

　王康不悅地搖了搖頭，對自己這個書呆兒子愈發有些不滿意。

　——人家都圍過來了，還惦記著殺掉人，胳膊肘往外拐……

　~~

　“把貪墨的銀子吐出來！別再剝掠民財……”

　“還林史一個公道！”

　“……”

　王家大門前，人已經越聚越多，混雜著士紳的下人和京城的百姓，一個個揮舞著手臂高聲大喊……

　馬伯和轉頭看了看天，只見旭日初升，天已經破曉。

　他對這些京城士紳到巨大的失。

　要想裹挾民意，那就該第一次時沖進王家，殺人放火搶掠，見了、見了錢財，那些人才會瘋。

　但宜春伯和那些士紳們事到臨頭又沒了魄力，不敢直接沖進去。

　他們鼓百姓倒是做得很練，派人敲鑼打鼓地穿過大街小巷召集人手，又散了許多銀子。

　可難道真是來討公道的？真是來追贓的不？

　一群懦夫，事都到這一步了還不敢直接下令攻破王家，真是蠢到了極點……

　馬伯和這般想著，又看到王家大門前一排排執著火銃地護衛站在那，把人群越越遠。

　他知道，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攻破王家的機會，有這些侍衛在，一群烏合之眾不可能事。

　幸虧他還有后手……

　~~

　積雪巷，楊全咬著刀，翻過了王家的院墻。

　一個個手矯捷的漢子也跳進了王家大院。

　他們直接就向前院的方向殺過去。

　楊全更加佩服馬伯和了，因為馬伯和早就知道憑那些士紳不可能攻破王家。

　——但不要，只要能砍下王康的人頭，或者只是多殺一些王家人，京城大部分人就會被到王笑的對立面。

　……

　“什麼人？！”

　五十余名殺手才穿過一個花園，迎面正見一個下人。

　“噗”地一聲響，楊全擲出手里的單刀，把那下人一刀刺死。

　但下一刻，尖聲已在王家響起……

　“啊！有人殺進來啦……”

　楊全獰笑著，大開殺戒。

　此時王家的護衛多在大門前，而楊全與手下的殺人們個個武藝高強，面對王家后院里手無寸鐵的奴婢，殺起來如風卷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