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面爭?那肯定是爭不過侯恂的,在這場合,人家占著道義。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
往后自己私下干?不敢啊,這是取死之道。還是在朝堂上把這件事敲定合法理的才好……
——難。怪不得錢承運不參與此事,老狐貍……狗侯恂,滿口仁義道德,無非是因為你沒有分潤到銀錢,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去死吧!
想來想去,白義章也只能在心里暗罵,卻不打算再出面。
突然,有人高聲道:“侯大人所言差矣!歐洲諸國,百余年來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扶桑,屢次妄圖占我濠境、琉球。士大夫不知外患,每議外事則指責為‘爭利’,鄙夷不屑之見橫亙中。
然時艱如此其棘,斷非空談所能有所濟。臣以為大楚中興必先發,發必先理財,豈可事事只言‘仁義道德’……”
白義章轉頭看去,忽然愣了一下。
——說話這人是徐維啊,這是近來頗晉王重用的小。
這是怎麼回事?侯恂、徐維,誰才是代表晉王意見的人?
白義章思索著這個問題,結合錢承運提點自己的那些話,他忽然腦中靈一閃,恍然明白過來。
朝中已沒有晉王一黨,或者也可以說,滿朝臣子只要有公心,皆可為晉王黨羽。
這大殿之上,不以言論、立場興罪,只論如何對國事有利。
而晉王有其容人之量,一個諫言,哪些出于公心,哪些是出于私心,他自會作出判斷。
只要平衡好公與私之間的分量,自己大可提出利國利己的諫言啊。
該怎麼做?
白義章閉上眼,不去理會侯恂與徐維的爭辯,在腦中迅速思考著……
——我想要販賣黑奴賺銀子……關鍵是我想要賺銀子……不,要想想怎麼讓我和大楚一起賺更多的銀子,這樣晉王才會滿意……
那邊侯恂喊道:“住口,我們天朝上國,豈可效外洋獉狉之俗……”
白義章突然睜開眼,出班,高聲道:“臣有本奏。”
他其實本就沒有奏折,一個字都還沒擬,但還是拿起手中的空本,緩緩念起來。
“臣今聞西夷蕃邦占據各大洲,饕餮放橫,肆意擄奪,使化外之民輸粟轉金,豢其丑類。行桀虜之態,毒施人鬼,其豺狼野心,潛包禍謀。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楚奄有九州,文化彬彬,獨步宇,煌煌史冊,逾四千年,博大寬仁,民德久著,遠勝西夷。
臣請陛下憫恤萬邦,早譴天使,將我朝圣制,宣揚四海,其途雖遙,其事彌堅,臣雖不才,愿勉力前往……”
隨著白義章的聲音傳開,大殿上安靜了一會。
賀琬轉頭看去,能看到白義章那一張老臉上滿是義正言辭之,仿佛那些海外的野人全是他治下子民一樣……
如果不是大家打了那麼多年道,賀琬真的要以為這個在大殿上侃侃而談的重臣是一個正直、仁義、無私之士。
“聰明人啊。”賀琬心里嘆息了一聲。
——怪不得晉王雖有想過把這個貪鄙之臣置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
終于,帷慢里的王笑開口了。
“陛下問白大人有何諫言?”
白義章高聲道:“臣聽聞西夷小國也敢頒布所謂‘航海法案’,臣認為,當由我大楚來頒布航海法案,例如止蕃商運大洲之產、販賣奴隸、擅開礦產,否則一經發現,立即予以查抄……”
賀琬聽了,有些譏諷、又有些欣地笑了一下。
白義章顯然不懂海外之事,說的簡單,事真落下來還是自己這些人一步步去做。
但至,把名份定下來了……
然而,王笑卻只是道:“此事暫且擱置,往后再議,退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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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臣子緩緩退了下去。
王笑站在那里,抬手拍了拍龍椅上那木頭皇帝的肩膀,眼神中帶著些思索。
不得不說,白義章猜準了他一部分心思。
但他不打算現在就頒布什麼航海法案,今天這場朝會只是他開海的第一步,把一個大方向畫給朝臣們就可以了。
——我還想著襲荷蘭水師一次呢,怎麼能現在就大張旗鼓地跳出來?
心里這般想著,王笑又垂眸看向那些退向殿外的朝臣們,眼神有些復雜。
他知道自己的施政能力又高了一層,他順利地把變法和開海兩樁重要的國策定了下來,終于像一個指路者一樣,給這個大楚指了一條與原有軌跡不同的路。
但他也到更孤獨了。
從此以后,朝中將不會有他的“黨同伐異”的“同黨”,因為他要行王道。
王道滔滔,不偏不倚、不黨不群。
但王笑希往后能有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同伴……
嗯,從此以后,他愿稱自己為“指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