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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癡愚實乃純良》第1073章 戰未休

 鎮江。

 鎮江在長江南岸,于南京下游,與揚州隔江相對。

 這里古稱“京口”,辛棄疾那首有名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大概就是在這里寫的。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

 但孫權也好、劉豫也好,自古由南往北打,北伐功的實在是不多。

 這次北上的鄭芝龍也到了這種英雄落寞,雖然他只想收復南京,實際上真算不上什麼北伐。

 但既然打輸了,他只能慨這是時運不濟。

 一開始,這仗打得真的很順,克松江、長江、下常,鎮江在他的攻勢下搖搖墜。

 彼時王笑被岑安國拖在杭州,長江防線盡鄭氏水師之手,南京就在眼前毫無阻礙,仿佛只要再過兩天,鄭芝龍就能坐鎮南京,把北楚那一點兵力圍剿在江南。

 若問他當時的心境,真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鄭芝龍是真覺得自己要贏了,覺得名滿天下的王笑不過如此。

 他做了無數的推論,派了無數的探子留意長江北岸是否有北楚的援兵。

 他認為大勢已定,就算北楚再派兵南下也無法順利渡過長江,正在這時,北楚水師給了他致命一擊。

 北楚的水師不是從長江北岸來的,不是從登州、琉球來的。這些地方鄭芝龍全都防備到了。

 他萬萬沒想到,北楚水師是從濟州島來的……

 長江口,當北楚的戰艦從東面直直碾過來,鄭氏水師布置在南北的防線本來不及調轉過來。

 當北楚的炮火轟然砸落,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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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芝龍想不通,自己一個縱橫海上多年的東南船王,怎麼就在一個小年輕手里落敗了?

 他猜想,是運氣使然吧。

 北楚水師本該沒有那樣強大的水師的,更不該在濟州島。

 是王笑運氣太好,正好有一支水師從濟州島出發,捅進自己最薄弱的地方。

 他沒有想過,當他們還在為自己的家族牟利,為眼前的利益斤斤計較的時候。有人已經把目放到四海諸洋。

 目越遠,懷越大,境界越高。

 有時實力與格局相對應。

 兩邊的格局一比較,這一仗本就是毫無懸念。

 當賀琬率軍攻向鄭氏水師,看到鄭芝龍揮起降旗,賀琬心里只有兩個字。

 “無聊……”

 總之,鄭芝龍眼看大勢已去,終于還是下令投降。

 他并沒有死戰的決心,打輸了,像朝鮮國主那樣裂地稱王的志向雖是難以實現了。但投降了,一個清閑的伯爵,王笑也該給他……

 他知道王笑會接他的投降,他的兒子們還在福建。

 這是他的后手,在率大軍北上之前,他把鄭家把前程、后路全都算計妥當了。

 然而,當北楚接了他的投降之后,賀琬走到了鄭芝龍面前說了一句。

 “我與你有私仇。”賀琬道,“很多年以前,你的人劫過我的商船。”

 鄭芝龍一愣,瞪大了眼,心里完全是莫名其妙。

 他本就不認得這個人啊……

 賀琬已抬起火銃,對著他的眉間。

 “砰!”

 ……

 “報,晉王,賀將軍因為私仇把鄭芝龍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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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賀琬做得太過份了,要重懲,罰他繼續流放濟州島吧。”王笑如此吩咐道。

 這一仗之后,王笑的聲勢大概也可以用辛棄疾在京口北固亭寫下的另一首詞來描述。

 “年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

 當然,如果看到戰場的另外一面,雖然北楚將士打得勢如破竹,就王笑個人而言卻頗費力,他謀劃得很仔細,花了很多時間布置。

 事實上這一戰他打得很冒險,比如賀琬的水師從濟州島過來若是遇到風浪晚上幾天,比如鎮江甚至南京早幾天告破,北楚在江南的取得的戰略果也許就毀了。

 以北楚如今的實力,本不用這麼冒險。

 但王笑認為能吸引鄭芝龍北上,盡早畢全功于一役以平定江南,這是值得的。

 如他常說的,他是真心把江南視為治下之地,而非敵國。

 很快,鎮江之役的消息傳到杭州,岑安國軍心潰散,被秦山湖迅速剿滅。

 至此,江南最后的兩個大軍閥就此落敗,戰平定下來。

 大別山攻孟世威、太平府破丁澤威、滁州、揚州、南京、杭州……每一場戰役都不難打,北楚高歌猛進。

 但王笑知道,平定江南,重要的本就不是打仗。當上層的人眼里只有利益、利益、利益,哪里有可戰之兵?

 王笑還知道,自己現在所謂的“平定江南”,也不過只是像鄭元化南下、擁立皇孫時,名義上了江南之主而已。

 理清不合理的利益分配制度,破除腐朽,這才是真正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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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戰場沒有硝煙,甚至太多太多人都看不到它的存在。

 但它更殘酷,于無聲之,用、嚴寒、鞭打、折磨不停地殺死一個個人,尸積如山,死在這個戰場上的人遠勝于真正的戰場。

 攤開南京傳回來的消息,王笑看到有人僅僅為了搏一個可不可及的希,就能縱火燒掉小半座城。

 明明知道已經敗亡了,只是因為舍得不放棄一部分利益,只是因為有一點點反撲的可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拉著無數無辜的人賠葬。

 若用一個詞形容他們決意魚死網破時的心,該是……“高貴”二字。

 他們都是“高貴”之人,詩書風流,禮儀傳家,著賤民供奉。

 現在要讓他們放下這等高貴,自是不愿,那就抗掙。比起這等高貴,賤民又算什麼?賤民的命,不就是用來維持他們的高貴嗎?

 而當王笑想打碎這種高貴,他們于是拉了拉他,出溫文爾雅的笑容,告訴他“你和我們一樣高貴啊”。

 這,才是這一仗真正難打的地方。

 對于王笑而言,平定江南的戰,只不過是這一場戰爭的序幕而已。

 接下來,他需要要用很久很久的時間,半生,或者一生,與這種高貴抗爭。

 一邊想著這些,王笑一邊翻看著南京的況,待看到陳惟中的死訊,他目停了下來。

 陳惟中的死……

 整個江南也許只有王笑明白陳惟中不顧危險也要留下來組織救火的原因。

 世上不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陳惟中,世上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陳惟中已經太多太多,多到泛濫災的地步了。

 但,江南缺一個能“在其位、謀其政”的巡,太缺太缺。

 他陳惟中這前半生,因名、詩詞而名,當了高之后若還遇事退,往后世人提起他,永遠還是“柳如是”,永遠還是“云間詞”,何益?

 王笑閉上眼,會著陳惟中倒在著火的長街上時的心境。

 事實上,連王笑自己,都沒有信心改變江南頑疾。

 今日殺了再多人、強行頒發了新政,明日自己走了,還是會有人出來,拿銀子收買吏、拖欠糧稅、匿田畝。

 有時候也覺得,差不多搞一搞,貧民日子過得下去,承平三百年也就是了。大家只想要盛世王朝就夠了嘛,以眼下的人田、地田、生產力,很容易就能出一個盛世王朝……

 反而是陳惟中這一死,讓王笑意識到,在新的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也有“不退”的張永年。

 這里有腐朽,但,愿以命力挽國運者也從來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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