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福攆走的葉蓁臨到甘泉宮前腦子還是懵的，一句“書房重地不得擅闖，違令者殺無赦”已令肝膽俱碎，如臨深淵。想當初，這未央宮，書房，甚至於皇上的寢殿，哪裏不是任由暢快通行，卻不知從何時起，皇上竟對疏遠甚至戒備起來。

因何而起？分明趙陸離大婚時，他還口口聲聲讓自己莫再緬懷過去，努力經營未來；還對千般溫，萬般嗬護，卻又在轉瞬間態度大變。是了，他的冷淡、疏離與防備，都是從自己手趙陸離後宅之事，頻頻給葉家做臉，與關家為難開始的。

關家，一切都是因為關家，難道上輩子欠了他們不？葉蓁恨毒了“關家”，現今卻也毫無轉還之法。可悲地意識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不得關家十之一二。他們是儒學巨擘，文壇領袖，國之肱骨，子近臣，而葉家除了一個救駕之恩外，什麽都沒營—沒有優秀的後輩，沒有清正的家風，沒有好聽的名聲和高貴的脈，更沒有毫基與助力。

於是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去搶，去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忽然之間，葉蓁到很疲憊，又有一種不斷下墜，終將碎骨的恐懼福也因此，當踏正殿，看見劉氏三人，竟一句話都不想。

趙純熙想喊一聲母親卻又不敢造次，隻能眼地看著。有許多委屈想傾訴，卻也知道現在的頭等大事是珊瑚樹被毀一案。劉氏果然憋不住話，急急忙忙迎上去，張口就問，“娘娘，皇上怎麽？有沒有頒布旨意封鎖全城，搜捕嫌犯？”

葉蓁冷冷瞥一眼，麵沉如水地坐到主位。皇上不肯見，現在隻能等父親那頭的消息。

葉繁最善於察言觀，拉住劉氏勸道，“伯母，娘娘剛回來，您好歹讓喝口熱茶，口氣。這麽大的案子，皇上自有定奪，咱們隻需坐著等待便是。”

趙純熙很乖覺，先於詠荷拎起茶壺，替娘親倒茶，臉上滿是得見親饒喜悅和盼母的熱烈。葉蓁定定看一眼，裏膩味兒極了。若不是這沒用的東西遞消息進來，讓幫忙遏製關氏，會把葉繁塞侯府？會手外臣宅之事？會與關氏杠上從而抬舉葉家，狠扇關家臉麵？

沒有趙純熙的攛掇，頂多掐滅關氏宮的苗頭便罷，也就沒有接下來的爛事，更不會直接與關家對上，以至於誤傷聖，恩寵俱失。葉蓁想的越多，對這個兒的厭惡也就越深，儼然忘了趙純熙這子與像了十十，即便關素乖乖嫁人，安分守己，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饒嫉妒心是世界上最鋒利的武，也是最可怕的毒·藥。

趙純熙被娘親詭異的目看得有些發冷，正想幾句話惹憐惜，就見外祖父踉踉蹌蹌走進來，帽歪了，頭發了，服半，麵如金紙，竟似在修羅場上轉了幾圈，狼狽得狠了。

“老爺，皇上怎麽？”劉氏立馬迎上去詢問，末了聲道，“您怎會弄這樣，可是摔倒了？”

葉老爺揮開妻子，衝兒沉聲道，“此不便，咱們借一步話，閑雜熱都別跟著，老實坐在外麵喝茶。”

意識到況不妙，葉蓁忙把父親領進殿，屏退宮人談。葉老爺已沒有拐彎抹角的心思，開門見山道，“你老實告訴我，你與皇上關係如何？”

“自是伉儷深。”葉蓁語氣篤定，眸卻微微閃爍。這是最不敢麵對的問題，也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源。倘若果真像傳言那般寵，現在什麽問題都沒了，關氏何懼？關家何懼？滿宮嬪妃與太後又何懼？然，終究隻能自欺欺人，終究隻能獨自忍所有苦悶與失落。

“你到現在還不肯實話！皇上在書房裏那些言行，可一點兒也不像對你深種的樣子……”葉老爺將書房裏的對話一一複述，末了低嗓音問，“我看皇上對你隻有責任，並無私，你怎麽不與我實話？倘若你早些，我豈敢以國丈自居？你知不知道皇上那句福祿淺薄有何深意？”

“有什麽？”葉蓁嗓音在發，不是想不出來，而是不敢想。

偏偏葉老爺要破的夢，狠聲道，“意思是，你隻坐到婕妤之位便頂了，更大的榮寵與富貴你消不起！伴隨在他邊那麽久，你竟毫抓不住他真心，昔年我是如何教導你的？你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定要改嫁的？我花了那麽多人力、力助你達心願，你就用這般難堪境地來回報我？你可知道，皇上那句定論一旦傳開，咱們葉家必會為魏國笑柄，任誰都可以踩上一腳；更糟糕的是，從皇上淡漠的反應來看，那珊瑚樹恐怕就是他派人打碎。你要抬舉葉家製關家，他就幹脆抹了葉家所有臉麵。你這蠢貨，倘若早些告訴我你寵之事是假，我定會讓葉氏全族夾起尾做人！然而現在什麽都晚了，在皇上心裏，葉家怕是與前朝那些猖狂至極的外戚沒甚兩樣，不得哪便順手滅了。你你你，你這蠢貨，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助你胡作非為！”

葉蓁自尊心極強，又是個有主意的，被父親字字句句中心肺竟慢慢穩住心神，重又堅定起來，“夠了，你責怪我又有何用？當年要不是我出了那個主意，你早就死在牢裏了。什麽助我，你捫心自問我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救誰？誰又最終得利？如今我依然是皇上的枕邊人，依然是位份最高的婕妤娘娘，依然執掌宮權，一不二。從今開始，葉家雖會有一段艱難時，然而我一旦懷孕並誕下皇上的長子，一切隔閡都會煙消雲散，諸般貶損亦會化盛讚。最好用的棋子還在我手裏，你急什麽？”

葉老爺一聽這話立刻轉怒為喜，催促道，“那你就趕複寵，立刻生育！後宮嬪妃眾多，未必就是你拔得頭籌。”

“本宮自有章程，無需你多言。把外麵那些人領走，本宮要修養，靜候複寵之機，沒功夫管葉家那些爛攤子。還有，日後族人老實點，別等我這裏剛得皇上一個笑臉，你們就在外邊兒捅了簍子，害我又摔下去。屆時我可六親不認！”葉蓁嗓音似淬了毒，十分狠辣。

“那是自然，你且放心。”見兒重拾婕妤娘娘的傲然之姿，葉老爺總算滿意了，這才領著懵裏懵懂的劉氏三人出宮。

與此同時，圍困葉府的衛軍被白福親自領走，盡皆打了板子降了職位，因牽連的人實在太多，又有大長公主和幾位貴婦推波助瀾，皇上斷言“葉家福薄不堪承恩”的話已迅速傳開，想來不出幾日就會盡人皆知。

不單葉家倒黴，被斷了仕途的徐廣誌亦差點瘋魔，心裏暗暗恨毒了關家，總想找個機會報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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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純熙問了許久也沒從外祖父口裏得知，回到遍地狼藉的葉府，換了一襦，這便與父親和弟弟歸家。三人心裏七上八下、忐忑難安，總覺得將有大事發生。

“宮裏況如何？我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臉似乎很差。再者，國寶被毀皇上卻不嚴查，反把軍撤走，著實令人難解。”趙陸離試圖從兒這裏得到一點消息。

“我也不知道。我問了外祖母，不肯，還讓我不要多。”趙純熙亦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葉家出了這麽大的事，等於直接損了娘親威儀，打了皇族臉麵，怎麽皇上卻一點兒反應也無？憑他對娘親寵的程度，這不應該啊！

“你大姨母看著還好嗎？可有些什麽？”趙陸離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

“沒，隻在殿和外祖父話，我們等在外間，隻匆匆一麵就分別了，並無談。”趙純熙厭煩父親的弱無能，更厭煩他毫無用的癡不悔，往弟弟肩上一靠，假裝疲累。

趙陸離見狀再不多言，掀開車簾朝外看去，目中滿是悵惘。與諸人或焦頭爛額、或魂飛魄散、或惱恨異常比起來，關素過得極其愜意。正在老夫人院子裏撿佛豆，一步一挪，細細探看，每找到一粒就有無窮樂趣。

老夫人被興致盎然的模樣逗笑了，敦促道，“好好撿，撿足一筐咱們就熬粥，布施給行經侯府的路人，以便結一份善緣修一個來世。”

“修一個來世？此言大善！”因重生一回，關素開始對佛學興趣，最近多有研究。

婆媳二人花費兩個多時辰撿了足足一筐佛豆，命丫鬟送去廚房熬粥。等待間，老夫人悠然長歎，“素，嫁趙府真是苦了你了。夫君沒出息，孩子不懂事，還有一個難纏的外家。我萬沒料到葉家竟那般猖狂，不但迫侯爺納妾，還請了葉婕妤出手，一邊兒抬舉一邊兒打，兩麵三刀的功夫真是爐火純青。待葉繁府，仗著葉婕妤的勢，定會掀一些風浪，你可千萬要穩住……”

不等老夫人完，關素就不以為然地笑起來，“您老放心，葉家猖狂得了一時，猖狂不了一世。您以為葉婕妤那些舉真能把自個兒外家捧上去？錯了，怕是會半途摔下來，不糜軀碎首，傷筋骨卻免不了。”

剛回府，準備帶孩子們給母親請安的趙陸離微微一愣，然後抬手製止通傳的丫鬟。他想聽聽關素會怎麽，那張總是料事如神，無一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