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領著浩浩一大群人回到西府。

那院牆隻砌了一截，許多磚塊堆放在地，糟糟的，匠人用白石灰灑出一條線，以區分東西二府。東府的仆役原先還覺得夫人絕，現在才知道如何運籌帷幄，料事如神，倘若沒分府，今日趙家上下所有饒命都保不住。

周將軍與侯爺有仇，他若是趙、葉兩家合謀侵奪前朝財寶，他們找誰理去？皇上度量再大，襟再廣，還能放過一群逆賊不？經曆了一番生死劫難，眾人皆汗後背，兩戰戰，對夫人既拜服又激，過白線後均斂容肅目，不敢造次。

趙舒顛顛兒地跟在繼母後，見走快，自己便走快，見走慢，自己也走慢，一隻手拽了拽趙純熙袖，聲問道，“姐姐，剛才咱們家是不是差點家破人亡？”

趙純熙心髒狠狠痛了一下，垂眸去看弟弟，見他雖然滿臉恐懼，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有神，並不像是被嚇丟魂的樣子，不大鬆口氣，“不會的，有母親在，咱家不會出事的。”

此前，曾痛恨關家手段毒辣，害了外祖父，得知爹爹竟被葉家拖累到那等地步，又親眼見證了大舅母拿整個趙府陪葬的事，思想一下就顛覆了。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又言患難見真，這些話果然沒錯。

平日裏外祖父和外祖母對他們多親熱？有好吃好喝的總忘不了他們那一份，逢年過節還捎帶厚厚的禮，仿佛對他們極為看重，竟連嫡親的孫子、孫兒都越過了。然而大難甫一臨頭，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們舍出去，比對待草芥還不如。

這是親人亦或仇人？

反觀繼母，自從嫁過來，雖沒得一句好聽話，亦無貴重禮可收，似乎無無義的很，但真到了千鈞一發之際，卻能扛起整個趙府，救下百十條人命，保他們不欺辱，免遭踐踏。

直至此時，才想明白一個道理——別人對你好，不一定是真好；別人對你壞，不一定是真壞。要真正看清一個人，還得用心去會。

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哽咽道，“舒，之前我總對你母親這不好那不好，其實都是些瞎話。你別看為人嚴厲，但心底不壞。外祖父的事怪不到，是他自個兒作孽，爹爹的事也怪不到，是被葉家連累了。你日後好好孝敬母親，乖乖聽的話，別再淘氣了知道嗎？”

趙舒這次竟十分乖順，低頭想了想，道，“姐姐，其實我不笨，隻是不肯腦子罷了。剛才我也看明白了，如果母親沒把真的藏寶圖找出來，那個周將軍就會拿我們趙家開刀是嗎？屆時就算我們那母帶著外甥跑了，他也不會信，皇上更不會信，咱們家便與外祖家一樣，落了個謀逆的罪名，要滿門抄斬的。反倒是跑掉的外甥獨自得了安穩，長大了還能把葉家重新立起來。”

趙純熙默默聽著，骨頭裏一陣又一陣發寒，聲道，“對，你能看明白就好。咱家在葉家危難之時拉了一把，他們家卻借咱家做踏腳石，送那浩哥兒逃出升。所以咱家不欠葉家什麽，一點兒也不欠。以後你別再琢磨這事，等爹爹回來，咱們一家四口好好過日子。”

“嗯。”趙舒心底的霾一點一點散去，用熱切而又崇拜的目看著繼母，低聲道，“母親好生厲害，我以後一定乖乖聽的話。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再也不淘氣了！”

“好，舒長大了。”趙純熙非常欣，想想之前自己娘親蠱，幹了很多不著調的事，又暗生悔意。

話間，眾戎達正房，老夫人和阮氏忙從屋裏跑出來，臉十分焦急。

“沒事吧？快讓我看看。”老夫人把兒媳婦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拉過孫子裏外索，生怕他們被那些不長眼的差衝撞了。這次帶隊的人是周，那廝與趙家有不共戴之仇，焉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祖母，我沒事。”趙舒鑽進老夫人懷裏，紅著臉看了繼母一眼，聲道，“是娘救了我們。”

娘？關素覺得自己頭頂被雷劈了一下，有些眩暈。趙舒竟然喊娘？上輩子那般待他都沒得到慈殊榮，這輩子究竟幹了什麽不得聊大事，竟能捂熱這塊頑石？

老夫人卻沒覺得意外。關氏既能幹又心誠，從未錯待過趙家上下，莫一雙毫無緣的兒，便是府裏的一草一木，能護一分是一分，絕不讓外人踐踏。這般厚重的人品，如此高尚的德行，即便初時有什麽與誤解，日子長了也能漸漸打人心，得到孩子們的真心敬服。

你瞧瞧，先是兒子醒悟了，隨即又是孫子，老夫人再去看趙純熙，發現也一臉愧悔，不免到萬分高興。好，這樣便好，正所謂家和萬事興，爵位沒了人還在，隻要大家同心同德，守相助，往後自然會有數不盡的好日子。

阮氏亦上前問，直自己幫不上忙，非常抱歉雲雲。

“弟妹在這裏便是對咱們最大的幫助，畢竟你可是西府主母。”關素擺手讓大夥兒進屋話，這一群老的老，的，孕的孕，倘若撒手不管，沒準兒真會被周折磨死。前世宿怨暫且不提，如今關家既是魏國有名的仁德之家，還是趙家婦，就得做出表率來，免得別人借作筏去汙蔑祖父和父親。他們如今混跡朝堂，自是毫不能出錯。

當然也沒忘了一群飽驚嚇的仆役，命管事將他們帶去安置，又著人請大夫前來診脈療傷，正四調配著，就見周領著一群侍衛悻悻而來，解了佩刀，了帽，畢恭畢敬地賠罪。

眾人原以為他們是來找茬的，臉皆慘白一瞬，躲屋裏細細一聽才知是著了夫饒道兒，不得不低頭妥協。夫人這手段真是絕了！

老夫人長舒口氣，歎息道，“葉家千錯萬錯，有一件事卻做對了，那就是著你們爹爹將你們母親娶過門。看見沒有，雖無職，亦無權力，然隻用這裏，”老夫茹點自己太，爽氣一笑，“就能讓別人聽擺布。有你們母親在前麵頂著，哪怕塌了也無事。你們若是有良心，日後便好好孝敬，不得忤逆分毫！”

趙舒連忙應是，眼神非常熱牽趙純熙應得雖慢，反思卻更為深刻。很羨慕站在明下，能堂堂正正、傲然不屈的繼母。無需使什麽謀詭計，隻管恣意走在關大道上，所有人都得為讓路。

也想像那樣，坦而又從容。但沒人教該怎麽做，又有娘親那個榜樣在前，於是越走越偏，越錯越離譜。

如果現在改了，還來得及嗎？心裏難過，背轉了通紅的眼角。

關素再如何傲氣也不能阻礙周辦差，於是見好就收，將他請書房商討“引蛇出”事宜。諸人不敢打擾，互相寬一會兒便散了，把破敗的府邸重新拾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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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元帝等了整整一才等來回宮複命的屬下，也不問他案子辦得如何，藏寶圖找到沒有，張口就問，“可曾攪擾夫人？”

周將趙府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了，不敢有毫，更不敢添油加醋。皇上在各勳貴府上都埋了釘子，讓他回話不過是例行公事，他若標榜自己或稍有瞞，葉全勇的今日就是他的明。

“你膽子大，竟敢跟夫人橫。”聖元帝冷冷瞥他一眼，篤定道，“不用朕出手，有的是辦法治你。”

“是，屬下知錯，下回再也不敢造次。”周心電急轉，暗道皇上果然對關夫人不同一般，幾句話全是邦邦的，唯獨那句“夫人”格外，竟似含了糖，甜膩得很，比喊自己的正經夫人還親熱。他對關夫人沒有綺念，誰信呢？

趙陸離啊趙陸離，我眼下宰不了你，但借刀殺人卻是容易！不過一瞬間，他就有了主意，卻不馬上付諸行，而是著重點零那銀鐲子，問道，“陛下，屬下自詡目力不凡，足智多謀，誰無辜誰有罪，一眼就能分辨，但今日卻實實在在輸給了夫人。也不知究竟怎麽發現的，屬下去問也不，真人撓心撓肺一般難。”

原來夫人也不是誰都願意教導。聖元帝心裏極其舒坦，仔細回憶暗衛發來的函，將每個細節都過了數遍，方提點道，“饒會謊，卻格外誠實。倘若要察他的心，語言隻是淺表，可信度一，其次是表，可信度僅三，最後才是肢作，從他的一舉一去捕捉他意藏的，那便一抓一個準。相人之，你隻學會了皮，夫人卻堪為大師。朕隻能提點你到這兒，若回頭還想不明白，這中郎將你也不用當了。”

然他得那般輕巧，不也沒辨明葉蓁真容嗎？隻能怪他此前太高看自己，低估了人；又或是葉蓁演技絕，早把細微表和肢作的掌控刻了骨髓。

心知皇上最看重屬下的悟和忠誠，周連忙表示教，末了委婉道，“關夫人著實不凡，配趙陸離那等夯貨真是暴殄。若趙陸離死涼好，就能名正言順地改嫁，偏他隻奪了爵位，不上不下的吊著，也不曉得日後會怎樣拖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