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素將石頭取出來查驗一番，覺得新奇又揀了幾個放食盒，讓忽納爾一一打碎。

“好生厲害！”每一次都不吝誇獎，拊掌大讚。

聖元帝不知疲倦地陪玩耍，隻要夫人出開懷的表，便也心滿意足了。玩了大約一刻鍾，關素終於發覺自己有些失禮，歉然道，“你們修煉出力，定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吧？不玩了，免得你力耗盡，影響當差。”

聖元帝正要擺手無礙，卻聽夫韌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你表演了絕技，那麽我也一手給你看看。”邊邊挽起廣袖，架勢很足的模樣。

“夫人也習武？”

“非也，與你的印掌比起來不過是雕蟲技。金子，拿些大米來。”

金子領命而去，總被晾在一邊的明蘭撅起，似有不滿。關素瞥一眼，淡道，“你還怨上了不？在這宮苑，我若是差遣你去找食孩大米，你能順利找到嗎？敢不敢與眼高於頂的宮娥打道？”

明蘭略略一想，不由臉慘白，囁嚅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日後再也不與金子姐姐置氣。”

“你能想明白就好。金子可不是簡單人，你跟多學著點。宮中規矩森嚴，別把心事全寫在臉上，人拿住話柄。”關素完衝忽納爾拱手，“丫頭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無礙，做下屬的，誰不想在主子跟前得臉，我能理解。”聖元帝也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自然能理解明蘭的心，又細細琢磨夫人方才那些話，心知已對金子的來曆產生懷疑，卻並不置，反倒盡其用，靜觀其變。

然而絕想不到，金子背後的主人竟坐在跟前，還是個鎮西侯府的“侍衛”，這才毫無防備地出那些話。夫人對他極為信任，他卻……這樣一想，聖元帝心中更覺愧疚，但要讓他把人手撤回來卻萬萬不能，首先他不放心夫饒安危，其次他不喜趙陸離靠近，總得有個人將他隔開。

思忖間，金子已匆忙回轉，手裏拎著一個布袋，“夫人，奴婢去膳房要了一袋大米，您看這些夠嗎？”話落扯開袋口，展示給二位主子。

“盡夠了。”關素將袋子推給忽納爾，笑道，“你隨意抓一把大米，慢慢往這食盒裏倒，倒完我會告訴你方才那一抓共得了幾粒米。”

“一抓一倒你就能點出米粒的數量？這絕不可能！”聖元帝眉梢微挑，興致愈濃，撈了許多米粒慢慢往食盒裏倒。劈裏啪啦一陣響，不過片刻功夫，米粒已鋪了薄薄一層，憑眼看去麻麻一片，莫頃刻間點出數量，便是一粒一粒劃拉恐也要半個時辰。

“共計六千二百五十七粒米，約二兩左右。你點點？”關素本無需多看，閉著眼睛就把數字報出來。

聖元帝自是不信，連明蘭和金子也大詫異，各自攏了些米，用木片挨個兒點算，忙乎了兩刻鍾再相加，確定數目無誤才驚歎起來，“真是六千二百五十七粒米，夫人你怎麽做到的？簡直神了！”

關素指指耳朵，指指眼睛，笑道，“無他，目犀利，耳朵靈便，”複又指著眉心，“運算力強悍罷了。我平日喜好擺弄算盤，卻不過是個裝點，手裏撥弄，答案早已浮現腦海，然慧極必傷、智多近妖，都非好事，故往昔多有遮掩。”

“原來如此！”聖元帝恍然大悟，對夫人不免更添幾分重，拱手道，“夫人放心，在下絕不會將此事告知旁人。”

“了又怎樣，誰會信你？”關素笑得狡黠而又明豔，聖元帝看癡了去。為收斂中澎湃的意，他摘下一片細長的蘭花葉，啞聲道，“夫人才氣賜，令我等凡人塵莫及，忽納爾就再表演一個絕技投桃報李。”

關素定睛看去，卻見那塌塌的葉片竟不知怎的豎立起來，邊緣閃爍著幽綠寒，似由木質轉為金屬，鋒利非常。還來不及驚歎，就見忽納爾指尖微，將葉片疾·出去，唚一聲釘在不遠的假山上，石七分。失去力支撐的葉片由堅轉為，尾端被風兒一吹便左右搖晃，確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花葉無疑。

關素立即跑去查看，試圖將葉片·出來，卻不心將之拽斷，不由嘖嘖稱奇，“忽納爾，你你能橫掃千軍，我現在終於信了。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你不是人……”

聖元帝表愕然，卻聽夫人頓了頓，繼續道，“而是行走的兵。”話落挑眉燦笑，眸中滿是調侃戲謔後的惡趣。

這樣的夫人真是可頂，聖元帝又好笑，又心難耐，正打算再展示一些武技，卻見慢慢挽起袖子，語氣興味，“好吧，既然你已使出絕學，那麽我也不能藏私，這就把十功力出來，你大開眼界！金子，拿一個西瓜來。”

無所不能的金子隻好再跑一趟膳房，拿來一個兩斤重的西瓜。現在雖是春日，皇家溫泉莊園裏卻能產出四季水果，西瓜並非什麽稀罕。

關素並指刀，在西瓜中部比劃，忽然高抬手腕狠狠一劈，隻聞“啪啦”一聲脆響，瓜皮應聲裂開，出豔紅的瓜瓤，水水濺得到都是。莫聖元帝看呆了，連金子都有些回不了神。雖然早就聽過夫人慈絕技，但親眼得見，衝擊力還是非常巨大。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靜雅秀的夫人高挽袖，徒手劈瓜的模樣。然而真正見到了，卻毫也不覺得俗，反倒從大開大合的舉與璀璨奪目的笑容中會到無盡的豪邁與肆意。

可以傲骨嶙峋，可以賢淑端莊，更可以俠氣縱橫，英姿發。每一個都那般靈慧，聖元帝怎能不？錯過夫人，必是他此生最大的憾，最深沉的苦痛。他呆呆看著，麵上不顯，心間卻早已被酸與不舍填滿。

關素卻毫無所覺，撿了一塊瓜送進裏，又遞給忽納爾一片，催促道，“愣著做甚，趕吃吧，待會兒宮宴開始，我們用膳，你就隻能幹看了。金子，明蘭，你們也過來墊墊肚子，省得待會兒難。”

“謝夫人！”聖元帝接過瓜，慢慢吃了一口，眸閃爍，心緒煩。

明蘭和金子歡歡喜喜接了瓜，躲去角落裏浚幾人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便耗了大半個時辰，眼見宮宴臨近，關素走到湖邊洗了手，歎道，“走吧，躲完了清淨，該去名利場上爬滾打了。”

爬滾打？夫人用詞真是風趣。聖元帝心好笑，亦步亦趨將送至岔路口，本打算默默看離開，中意激難以自持，竟不知為何坦了心聲，“夫人稍等，我有話要。”

關素轉頭回，目溫。

“夫人，我心悅你。”話音剛落，九尺高的大漢已倉惶垂頭，耳紅。

關素直過了好幾息才參悟這句話，臉上浮現愕然的表，隨即冷了麵，一字一頓道，“那麽忽納爾想必也知道我已嫁人了？為我的閨譽與關家家聲，還有你的仕途著想，這番話便當你從來沒過，我亦從來沒聽過。日後不要再私下見麵，更不能傳遞書信，免得泥足深陷，終不可拔。”

聖元帝明亮的眼眸點點熄滅，盼的表被懊悔與絕取代。當夫人毫不猶豫地轉頭，快步離開，他想追卻又怕毀了，進而毀了倍加珍視的關家，不得不死死製雙，像困一般在原地徘徊。

他心中滿是憤怒、不甘與苦痛，想嘶吼，想砸爛眼前的一切，卻知道那隻是徒勞無功地掙紮。他原本可以擁有夫人，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與剛愎，生生錯過了。他無比痛恨自己，更痛恨葉蓁和趙陸離，眼珠不知不覺已經紅，有濃烈殺氣滾滾翻湧。

忽然，快步而行的夫人停住了，似乎猶豫了片刻，終於慢慢轉過來。站立在鋪滿彩石的徑上，兩旁是繁花錦簇與盎然綠意，頭頂春日普照，影斑斑，其飄渺之姿與清沁之氣仿若謫仙。

冰冷的臉龐忽然綻開一抹溫至極的微笑，雙手抱拳，慎而又慎地彎下腰，行了一個大禮，惋歎道，“今日種種非失格失禮、輕薄戲弄，而是一片真心，一點真，我自當銘刻心底，妥帖珍藏。然花落人去心已遠，此山水不相逢。從今以後各自安好，彼此珍重。”

曆經兩世，忽納爾是頭一個為等候，為煩憂，為答疑解，全心嗬護的男子。從他手足無措的舉，盼傾慕的眼神，以及被拒後的深沉苦痛可以窺見他的真心真意，起由。

這份深厚誼對孤寂的而言何其寶貴？然有話雲：相見爭如不見，有何似無。在錯誤的時間遇上錯誤的人，他們的結局唯相忘於江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