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表麵溫婉順，弱不風，實則最為爭強好勝，早年仗著自己容貌絕俗，頗蠱了幾個士族子弟，後來了宮，當了婕妤，心氣也就越發高了。哪怕淪落到眼下這等境地，也絕不肯輕易認輸，該屬於的，不擇手段也要搶過來；厭棄的，就算毀了也不能讓別人奪去。

本就對關素十分忌憚，如今不得不重回趙家，自是瞄準了的正妻之位。關家極為講究信義仁善，又得饒人且饒人，從不把事做絕，與關家的兒鬥，不過幾個來回便能分出勝負。屆時不但要奪回妻位，還要讓對方名聲盡毀，品級被廢，如此才能徹底將住。

於是祭禮剛開始，就拉住趙陸離和兩個孩子，以彰顯自己曾經的地位，然後又去找關素搭話，明裏示好，暗裏卻心存挑釁。料定對方是個顧全大局的人，絕不會與相爭，今日能主讓幫忙待客，明日就能讓主持祭禮，後日調派下仆，大後日管理賬冊……隻要退讓一步，將來就得步步直退，早晚把掌管中饋的權柄出。

得寸進尺向來是葉蓁的拿手好戲，見到關素之後該什麽，做什麽，都預想得十分周全，卻絕沒猜到竟不按牌理出牌。難道不該推辭兩句，然後礙於名聲讓自己幫忙待客嗎？七七四十九，隻要足了臉，做足了姿態，再找人把自己原配嫡妻的份宣揚出去，關家不該礙於道德倫理主退讓嗎？

有趙陸離護著，又有兩個孩子幫襯，有九把握能在祭禮之後撈到一個平妻之位，更有十把握能在兩年之讓關素敗名裂，休離趙府。但想破腦袋也沒想到關素吩咐做的頭一件事竟不是待客，而是給死人換服。

從到大何曾吃過半點苦頭？遇見的人誰不把捧在手心裏嗬護？怎麽敢？

葉蓁氣得幾吐，卻又不能收回前言，不由朝趙陸離看去。

“算了，蓁兒卑弱，膽如豆，又與弟妹素未謀麵，心裏害怕總是難免。夫人就不要難為了。”這句話剛出口，趙陸離心中就狠狠揪了一下。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錯話了，什麽槳夫人不要難為”？得好像夫人故意欺負葉蓁一般。然而夫人向來快人快語，有話話，葉蓁跑去詢問，正好要給弟妹換，便直接開口了。格剛強、肝膽過人，又怎能想到這種事對普通子而言是何等恐怖？

倘若認定自己有意偏袒葉蓁，在二者之間做出了選擇，會怎麽辦？想到此，趙陸離已是冷汗如瀑，心如麻。

大半年的相，已令他足夠了解夫人秉。遇見這種事，常人或會據理力爭；或會委曲求全；或會佯裝大度而後徐徐圖之。但夫人傲霜鬥雪、大節不奪，絕不會為了一個名分多做糾纏；更別提二位泰山均是傲骨嶙峋的人，非但不會勸阻，還會立刻請旨和離。

當初他幾次折辱，夫人不走；趙家連逢大難，夫人不走；自己陷囹圄，夫人不走；葉蓁剛一回來卻走了。別人不會斥責無無義，反會讚寬仁大度，人之。

總之，若是選擇留下，必定盡委屈；若是選擇和離，還有更錦繡的未來。憑關家的權勢和聲，憑自己的才華與品行，足能與魏國最優秀的男子匹配。

趙陸離臉漸漸發白，與前妻重逢的喜悅，現在全變了茫然無措與恐懼難安。直到此時他才約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夫人，隻略微設想一下沒有夫饒景，他就心如刀割，痛骨髓。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上夫人滿是譏諷的眼眸，他焦急開口，“我並不是責怪夫人……”

“爹爹，”趙純熙打斷他越描越黑的解釋，沉聲道，“我陪娘進去給二嬸換服。既然娘親膽如豆，那就跪在外麵念經吧，什麽事都不用管。落水那年咱家是什麽景，現在又是什麽景？不賓客，怕是連親友都認不全，能幫什麽忙？”

話落用力住葉蓁肩膀，狀似溫和，實則暗含警告，“娘親，您多年未歸，家中已生了許多變故，想要幫忙不急於一時，把況弄清楚再。我進去了，一會兒再出來陪您，您莫怕。”

葉蓁原以為解了，卻又被兒推進坑裏。當嫂子的不敢給弟妹殮；當母親的要兒衝在前頭，果然卑微怯弱，上不得臺麵！這哪裏是在幫，分明是在損！

葬禮一過，多人會拿與義勇雙全的關素比較？多人會看輕，然後道一句雲泥之別？葉蓁已經輸過一次，且結局慘烈，絕無法容忍第二次。

咬牙強笑，“你年紀，八字輕，怕是不住晦氣，快別逞能了。我出事時弟妹還未過門，如今好不容易相見卻是人永隔，便趁此機會與道個別，送最後一程。你留下待客吧，我去。”

趙純熙坑了親娘一回，自是見好就收，瞇著眼，麵無表地目送進了靈堂。現在的哪裏還是曾經那個懵懂無知又淺躁的姑娘？趙家幾番起落，亦曆經風雨，又跟隨繼母學習君子六藝與中饋俗務，心早被洗滌一清。

越來越貪恬淡而又溫馨的歲月，不喜爾虞我詐的宅爭鬥，不知不覺間，心已逐漸向繼母靠攏。誰都可以“同舟共濟”四字，唯獨娘親不能！因為才是罪魁禍首！

想到葉蓁自私貪婪的本，狠毒辣的手段，滿心都是擔憂，盯著爹爹雙眼，直言相詢，“娘親回來了，你打算怎麽安置娘？”

“永遠都是趙府主母，何談安置？”趙陸離嗓音嘶啞，“你娘那人烈如火，我若是提出立平妻，馬上就會……”

因為對結局充滿恐懼，他不敢往下，停頓半晌才道，“若是讓蓁兒做妾，你們就了庶子庶，亦是萬萬不能。不怕你們笑話，我現在也毫無章程，倘若……”倘若葉蓁沒回來，他就不用麵對這等兩難局麵。

讓他放開夫人，他舍不得；讓他苛待前妻，他也不忍，況且貶了前妻就等於毀了一雙兒，無論怎麽做都是錯。

“讓我好生想想，現在先把葬禮辦完吧。”除了拖延，他已沒有別的辦法。

趙純熙臉灰敗片刻，呢喃道，“爹爹，咱們還是先做好準備吧。趙家怕是留不住娘了。襟何其廣闊，子何其高傲灑，哪會給你當平妻？”

在這一瞬間，趙陸離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也終於明白前後兩任妻子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葉蓁是一份憾，一道執念，可以緬懷追索，亦可以淡忘釋然；關素卻是他的現在和未來，是他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隨著流轉，他對從防備到厭憎，從厭憎到了解，因為了解而關注，又因為關注而佩。他敬服，仰慕；信任，依賴。他與共同經曆了家族的興衰，親饒故去，最終從相互對立到彼此依停

他們本可以和和地過一輩子，而不是驟然分開，各分東西。還那麽年輕，不用多久便能二嫁，對方定會像自己一樣，日漸被吸引，從陌生到了解，直至深。他們會琴瑟和鳴，共育子嗣，最終白頭偕老，並一。

趙陸離慘白的臉慢慢變鐵青，握的雙拳發出錯骨之聲，顯然正遭著地無比痛苦的煎熬。

趙純熙見他如此，心中既難過又無奈，啞聲安道，“爹爹您別想了，順其自然吧。娘一心要走，您哪裏留得住？”

“怎麽留不住？若是懷了趙家子嗣，不就能留下嗎？”趙陸離忽然鬆開雙手，低聲笑了，“是我錯了，當初素甫一進府，我就該好好待，讓給我生一個孩子。算一算，若是新婚那晚就懷上，現在也有六七個月了。著大肚子，能往哪兒走？就算是立平妻，乃一品誥命，遠比蓁兒尊貴，看在孩子的麵上也能忍下來。我必會百般彌補，千般嗬護，不再半點委屈。”

到此，他眉宇間現決然之。喪期三月，無論如何他都得拖滿四個月，然後想辦法與夫人圓房。哪怕沒懷上孩子，失了貞潔，和離改嫁的幾率也會大大減。

這樣做確實很卑劣，然而他已顧不得了。為留住夫人，他可以不擇手段。

想明白關竅，他臉上的鬱氣消散很多，命兒子、兒照顧好木沐，自己則走到靈堂前，隔著一層厚重幕布探聽裏麵靜。也不知巧或不巧，堂忽然傳來一陣高昂的尖，驚得他差點衝進去，而圍坐在祭桌前的賓客們已經陸續起，探頭張。

他正準備派遣幾個下仆探查，卻被人撞了滿懷，垂頭一看發現是葉蓁，連忙將推開，而後舉起雙手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