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滿以為失而複得的趙陸離必會將當易碎的寶貝一般供起來，卻沒料供是供了，卻與聖元帝一樣，隻給一座宅院，一個含糊份，然後聊度殘生。

此前讓趙陸離求娶關素是為了阻止對方宮，進而奪走自己的寵與權勢，到頭來關素的確沒宮，自己卻回了趙家，依舊要在對方手底下過活，難道這就是命運回，不可逃？

葉蓁一陣接一陣發冷，既覺得不甘怨恨，又覺得恐懼彷徨，看看依舊沉浸在痛苦中的趙陸離，終是咬牙摘掉頭上的銀簪，狠狠朝手腕刺去。鮮瞬間噴濺，落了對方滿臉，溫熱的帶著濃烈的腥氣，他陡然醒轉。

“你在幹什麽？”他奪走銀簪，用力握傷口上端，同時解開腰間的孝布纏繞止。

“做什麽？自是一死了之！當年被公公當貨一般送出去的時候，我就該死了。我幾次投繯，幾次被救下，最後一次我人已經上了奈何橋，恍惚中想起你和一雙兒，想到沒了我你們該如何過活，便又掙紮著爬了上來。我在那見不得饒地方苦苦煎熬，這個傾軋，那個欺辱，每夜裏全靠想念你和孩子才過來，做夢都要捂著，生怕不心喚了你們名姓，旁人聽去惹來大禍。好不容易等到那人厭了我，放了我，你卻告訴我曾經的一切都是錯誤，那我葉蓁算什麽？我為你付出的一切算什麽？笑話嗎？”

過迷蒙淚水，努力分辨著前夫的表，確定他是真的痛惜，也是真的愧疚，這才放下心來。所幸聖元帝還念著幾分舊，將送歸趙府的同時又瞞下簾年醜事，否則此次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你阻攔我作甚？如果我死了，不就如你的願了嗎？不就什麽事都解決了嗎？你這輩子還能與關素白頭偕老，恩一世。我可以全你一次，二次，自然也可以全你三次、四次，我的命都可以給你！”憑對前夫的了解，自然知道該往他心頭哪個地方紮刀，於是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淬了毒的利齲

趙陸離最不願回憶往事，更痛恨旁人提及分毫，然而這人是葉蓁，是為了他幾乎傾其所有的葉蓁，除了認下別無他法。

“你別了，是我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好好活著。”他用力纏手腕，待鮮終於止住，這才頹然坐倒，心如死灰。

葉蓁總是這樣脆弱，偶見花兒凋零、葉片飛落，便能佇立窗前默默垂淚。當時他覺得那般可憐可，隻想將捧在手心裏嗬護，不一丁點傷害。但現在，當他自己也了一個遍鱗贍人；當他自己也疲力盡，無路可走，再去嗬護葉蓁就像背負著一塊巨石，越往前行越沉重。

他已經預料到自己早晚有一會被垮，甚至於碎骨，卻也不能中途將拋掉。如果關素是他的救贖，那麽葉蓁就是他的罪孽。既然這罪孽已無法擺，還妄想什麽救贖呢？

他心中滿是絕，卻又很快被堅毅取代，抹掉臉上狼狽的表，站起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道，“傷口有些深，我會讓大夫來理。你好好歇著吧，既然為了我和兩個孩子才堅持到現在，那就看在熙兒和舒的份上不要輕易尋死。他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你若再次丟下他們不管，不這輩子，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他們都不會原諒你。”

葉蓁連忙點頭應諾，目中沁出幾許悲。然而實際上，對兩個孩子本沒有，又哪裏會在意他們原不原諒？不過這倒是給提了醒，沒了夫君寵，還為趙家生下一雙兒，這才是的立之本！趙純熙已經被關素籠絡，不好糊弄；趙舒卻對親近得很，亦是趙家的繼承人，若利用得當，定能助站穩腳跟，反敗為勝。

剛想到此，趙舒飽含擔憂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娘親你好些了嗎？我借口如廁跑來看你，還給你帶了覺音寺的名菜素三鮮，可好吃了。”他提著一個熱氣蒸騰的食盒跑進來，臉上滿是孺慕之。

葉蓁故作慌張地藏起傷口，臉上慢慢綻開一抹真心實意地笑容。什麽無絕人之路？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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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祭禮終於結束，關素正準備站起，胳膊就被人牢牢握住，抬頭一看竟是趙陸離。他一麵拉起來，一麵彎腰拍沾了許塵埃的裾，關切道，“我看你作踉蹌，應是跪久了腳有些麻木。你慢慢起來，慢慢行走，不要用力過猛，不然皮會像針紮一般難。為夫扶你回去泡腳，再用藥酒大力，下午便能好過很多。”

關素腳底果然像踩到針氈，刺麻得厲害，一時無法掙紮，竟被他半摟進懷裏，往西廂帶去。

金子和明蘭連忙上前搶人，卻被老夫人攔住，“沒眼力的東西，老爺和夫人好，你們摻合什麽？還不快送我回去？”

話音剛落，就見趙舒飛奔而來，當著還未散去的親朋的麵兒，噗通一聲跪在繼母跟前，哀求道，“娘，求您準我娘親回家吧！為了不讓您為難，方才差點割腕自殺。娘，您素來寬厚仁善，難道忍心看著我們母子生而不見，各一方？娘，算我求您了！我給您磕頭！”

關素用手掌托住他額頭，平靜道，“你既知道我仁善，便該知道我絕不會拆散你們母子。不是已經留下了嗎？你回去好好照顧，不要多想。待你二嬸的祭禮結束，便能跟你一塊兒回家。”話落堅定而又緩慢地拂開趙陸離，詢問，“你替請大夫了嗎？傷口深不深？不行，還是我親自過去看看吧。”邊邊自然而然地挽住金子和明蘭，踉蹌去了東廂。

趙舒自是大喜過，忙顛顛地跟過去，並未發現父親、姐姐和祖母的臉已是一片灰敗。

關素親口承認葉蓁，就等於選擇了自己離去；越平靜，心便越堅定。並不是一個難懂的人，所以才擁有令人信賴進而依的魅力。趙陸離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痛得差點失去知覺；老夫人已頭暈眼花、搖搖墜，在趙純熙的攙扶下才沒當場跌倒。

諸位親朋卻不明就裏，隻是互相慨一番關夫饒寬厚大度，又歎息的委曲求全，然後慢慢散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是葉蓁的拿手好戲，關素豈會當真？從大夫口中確認傷口無礙便徑自離去，未曾多做停留。

臨到下午，覺音寺湧來很多吊唁的賓客，原是皇上忽然追封阮氏二品誥命，特賜諡號，先前隻送禮，未親至的人家這回不得不放下段，派了主母或有頭有臉的嫡子、嫡孫前來祭拜。

頭幾沒來，現在卻來了，顯然不是心甘願，不過礙於規矩或權勢罷了。關素寧願他們別來，卻不得不強裝笑臉，打迭神，一一應對。其中有幾個沒落世家因政見不合的緣故，與關家很不對付，派來的眷神頭鬼臉、傲慢不遜，關素差點當場發作。

再三默念經文才忍了下來，卻發現們竟備了厚禮準備去東廂探葉蓁，似乎這樣就能狠狠下的臉麵。又過片刻，葉蓁在眾位眷的簇擁下緩步而來，手腕纏著帶的紗布，臉亦蒼白如紙，看上去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的病態。

趁著祭禮還未開始，們在靈堂一側坐定，聲細語地話，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周圍的賓客聽見。

“都什麽義勇雙全，我看是心狠手黑，連自個兒弟妹的肚皮都能剖開，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妹妹你也是可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嫁趙家後回來。你可心著點，能手剖腹的人，不定能做出什麽狠事。”

“救命歸救命，剖腹歸剖腹。救了二房嫡子不假，但手黑也是真的。我若是與這樣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怕是連晚上睡覺都不安穩。”

“下間哪裏有人能幹出這種事？長公主還讚中堯舜，拿偉岸丈夫與相比，反我想起另一句話——無毒不丈夫。若論這個，倒能力許多男子，不信你跑去街市上問一問，看看哪個男子敢下這種決斷。占了大義，焉知背後更泄了的手黑。咱們這些心慈手的人還是盡量離遠些吧，省得哪借著大義的名頭把咱們也給剖了。”

“是矣。我看見那雙手心裏就發怵，那可是補過死人肚腹的。也不知皇上究竟怎麽想的，竟對讚譽有加，進而追封阮氏。要我合該將貶斥一番再發配別莊，以儆效尤，免得京中但有婦人生產，便個個去剖腹，以便掙一個誥命。古往今來，為生孩子死去的婦人數不勝數，憑啥隻有阮氏出頭？皇上追封了這一個，日後管你難不難產，是死是活，個個往你肚子上劃一刀，我們人怎麽活？所謂的上行下效就是如此，皇上這回做得實在欠妥！”一名年輕婦人抱著雙肩抖，臉上滿是擔憂之。

漸漸的，周圍賓客開始用異樣的目審視關素。救人不假，手黑也不假，足以窺見此人冷酷的心和堅定的意念。與往需要心，若是為友也就罷了，若是為敵，下場注定淒慘。且此舉雖為救人，得到的榮譽卻太過，若誤導了某些心思不正者，日後家中婦人不難產也給剖了，們上哪兒喊冤？

這樣一想，關夫人似乎不是可以深的類型，果然還需遠著點。

不過半刻功夫，關素邊就空無一人。左右看看，頗荒謬，走到葉蓁邊低語，“煩請諸位噤聲，莫替我趙家招禍。陛下高高在上，卻為一尋常子大張旗鼓、興師眾，你們既已覺察不妥，難道就不能往深想想？出門在外什麽都可以不帶，不能不帶腦子，更不能管不住。”

雙指並攏點點自己腦門，又自己珠，迤然而去。